山脚下的中苏，却依然忙碌在战后的重建中。

中苏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很奇怪的城市。它的奇怪来自与居住在这裏的人。中苏人讲求效率，却更追求品位情调，在中苏人看来，无论是什么情况，似乎都没有理由能让他们放弃享受生活。

所以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在这座城市的某些街道上，依旧还有一些躲过一劫的娱乐场所坚持不懈地营业。

陈明兰就坐在这样一家小有名气的咖啡馆里，她的对面坐的是苏离。

端庄有时候其实就是冷艳的同义词，所以苏离不笑的时候很冷，却也让她看起来很端庄。她端起面前的拿铁，温声道：“阿姨，慕羽现在怎么样了？”

“哎，也就那样了。说实话，这样就是我能接受的最好结果了。”陈明兰看起来心事重重，勉强笑了一笑，道。

苏离理解陈明兰，做为一个母亲来说，只要儿子安然便是最大的福音。她微微一笑，一边放下杯子，道：“阿姨找我出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陈明兰犹豫了片刻，终于狠下心，小声地道：“苏离姑娘，你看，羽儿这次真的是吓死我了……人年纪大了，就想求个安安稳稳，我不想羽儿再经历这样打打杀杀的事了。”

即将落在桌子上的杯子微微一顿，苏离玉眸异色一闪即没，顷刻便不动声色。她轻雅地放下杯子，道：“据我所知，军部周老已经由您代表慕羽，签过了脱离军部协议。”

陈明兰摇了摇头，忧虑地道：“所谓的协议，终究只是一张纸而已。羽儿现在这样其实挺好，我担心的是……他恢复记忆以后。本来他回来以后，就已经脱离了军部。但名义上脱离了军部，你们是他的朋友，你和羽儿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些……可你们是军部的人，我不想让羽儿再和军部的人有任何来往了。”

她顿了一下，语带歉意地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能不能请你们以后不要接触慕羽了，万一他要是看到你们想起了那段记忆……苏离，算阿姨求你了……”

苏离一动不动地坐着，笑容渐渐敛去，连手指都僵硬地有些发白，好一会儿，她才涩声道：“我知道了，伯母。许亮那边……我会和他说的。”

陈明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低地道：“谢谢，那么……阿姨先告辞了。”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目光有些涣散的苏离，于心不忍，柔声道：“苏离，我很喜欢你，但是……对不起！”

苏离望着陈明兰，勉强一笑，道：“阿姨，您言重了。”

陈明兰匆匆离去，苏离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外面的风景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寒冷而萧瑟。

她低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忽然感觉到一道温热蔓延开来，她望着手背上的湿痕，自嘲一笑。

她竟然哭了。

关于哭泣的感觉，几乎已经从她的记忆里模糊得快要消失，但却因为这一刻而让她骤然如此清晰回忆起哭的感觉。

她已经整整十五年没有哭过了。

在慕羽颓废绝望她为之心痛的时候，她没哭。在看见李若倩挽着慕羽的手亲密走来的时候，她没哭。在看见慕羽驾驶着终焉独自一人冲向漫天的妖兽很有可能会死的时候，她没哭。

但现在她却哭了。

因为在过往的那些时候，苏离都还有一丝希望，哪怕那些希望多么渺茫，她已经坚定无比地相信慕羽、相信自己的选择。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在答应陈明兰的那一瞬间，苏离就再清楚不过，她与慕羽，从此再无交集。

当漫长的年华中，坚毅的品德渗透在她的每一滴血液里时，她和所有人都一样，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经历起所有的风雨，无论多么沉重的代价，她看似削瘦的肩膀都足以承担。但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代价她都能承受，她的肩膀，毕竟只是个肩膀。

再坚毅的人，都有脆弱不堪的时候。

中苏，楚门。

楚云琦颓然放下电话，楚夫人看着儿子惨白如纸的颜色，叹了一声，道：“慕羽那位妹妹打来的？”

楚云琦点点了头，紧紧咬着下唇，他咬得如此用力，以至于下唇都渗出血来。

但楚夫人仿佛视若无睹，缓缓地道：“分手了？”

楚云琦默不作声，楚夫人却得到了答案，她又叹息一声，轻声地道：“后悔了么？”

这一次，楚云琦将下唇咬得更用力了，鲜血如注，浸染了他整个下巴。但他这一次，缓缓摇了摇头。

楚夫人深感欣慰，拍着楚云琦的尚显稚嫩的肩膀，赞道：“这才是我楚门男儿！！联邦的民众不能接受神灵成为平民的事，而失去了林威竹后，联邦政府也需要一位新的英雄。我知道你很不耻这样的冒充，也知道你未来的路将会很沉重。但这就是我楚门，楚门人，只要联邦需要，便从来不需要退缩！”

这是楚云琦自从懂事后，楚夫人第一次对他如此温柔关怀，楚云琦望着楚夫人，缓缓站起，楚夫人愕然望着自己的儿子，拍着楚云琦肩膀的手也随着楚云琦的站起而滑落。

“你错了，母亲。”楚云琦低沉地道：“这一次，我不是为了楚门，代号为神灵的荣耀不属于楚门，只属于我的教官慕羽。”

“这份荣耀不该就此终结，不该从此消失无踪，在时间的流逝中被人们遗忘。”

“明明是以生命作为赌注而博来的荣耀，怎么能就这样成为人们的唏嘘？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教官的荣耀，由我来延续。等到教官有一天驾驶着机体出现在我面前，我要将这份荣耀完完整整的还给他。”

“在此之前，我誓死捍衞这份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