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随着时间越长，他们之间的友情在岁月的沉淀中，已经太过深沉，那些欢声笑语，如今也渐渐地变得少了。也许他们依然会全力支持着对方，但在一开始前因为彼此欢乐而结交的初衷却已经荡然无存。

这大概便是成长的代价，不能避，也避不开。

慕羽不认为雷若皇帝该死，也不认同这场战争的存在。无缘无故地杀一个人一定是错的，结束战争一定是正确的。他要杀一个人，结束一场战争，过程是错误的，结果是对的。可是……只要结果是对的，那么便能认为是对的么？

以人类要求的公正而言，自然是错的。慕羽也认为它是错的。

但世界的可悲就在于此，你确定它是错误的，但是世界告诉你，结果是对的，只要结果对的就可以了。总好过你坚持对的过程，却得到了错误的结果。

所以……即使违背着自己的道德，也要坚持着对的结果吧。

就这一次……所有的罪孽我来背，即使他们认为这是最大的荣耀，但我的心告诉我，这是一道血淋淋的罪孽。

因为一群人的生存而杀了一个人，这样的错，永远不会变成对。

可是只能够错下去。

慕羽疲惫地靠着驾驶座，恍惚中，外面的光渐渐薄弱。这世界是有光的，但是否真的有光明？他胡思乱想着，像个不入流的哲学者，关心着杞人忧天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在成长中被逐渐挤压的自我空间里，这是那个真实的他难得放纵的时间。

系统的提示声惊醒了他，三点五十分了。

慕羽打了个激灵，强打起精神，再也看不到疲惫。终焉的电子眼没有情感地缓缓亮起，喷出了浩然气浪，向着目标地方前行。

一路之上很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除了偶尔在精神感知内似乎隐约响起了交火声。终焉抵达了目标点后，安静地等待着星海小队的到来，慕羽不时看着时间表，每一分钟的流逝都让他多了一分忐忑。

他们……应该会回来的吧？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你以为它过了很久，其实不过一瞬，然后你才知道，原来时间这东西，并不是恒古不变的，原来它是有速度的。

焦急等待中，远方轰鸣声渐渐变得巨大，慕羽望着机舱内的探测图，赫然正是星海小队高速地往这裏走了过来。

于是他的心情为之雀跃，像个孩子找到了心爱的玩具。

林宗的机体率先落在地上，第一时间接通了慕羽的通讯。通讯屏里，他坚毅的脸带着几分疲惫，但敬礼依然有力，声音依然沉稳：“上校，任务完成了，还算顺利。”

“呃，那就好……”慕羽松了一口气，却骤然发现林宗的表情里有一丝沉重，他心中一沉，再打望林宗身后依次落下的机体。

那些机体，身上都带着战斗的痕迹，有些破损了一些装甲，有些还沾染着血迹，显得壮烈而让人心生震撼。

机体本来只是一堆合金钢铁，它没有情感，没有表达，但慕羽分明觉得，无一例外的，这些机体，比过去更为沉默。

慕羽睁大了眼睛，在星海小队的机体上来回扫视，声音微颤：“林上尉……怎么只有十一台机体。”

林宗双唇紧紧闭合着，沉默片刻后，平静地说：“李海少尉牺牲了。”

死了一个人，死得是他们朝夕相伴的伙伴，但他说话的时候，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故意说得平静而轻描淡写。他本可以放声大哭，或者可以愤恨暴怒，但他只是轻声地说着事实。

战争就会死人，他们的悲伤即使宣泄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们希望当自己迎来同样的结局时，人们会像他们表现的一样，不会感到悲伤。李海死了，这很正常，因为大概不久之后，他们也会和李海一样。

他们对于所谓的未来已经绝望。

“上校，雷若总部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基地遭袭的事，我们已经制定好了另一条行军路线，请尽快行动。”林宗正色说道，然后他刚刚落地的机体又再度悬浮了起来：“上校，请跟上！”

他们连休整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匆匆开始下一段旅程。

慕羽驾驶着终焉跟在他们身后，凝望着他们无畏而前行，自嘲地无声一笑。

呵，和那个时候多么地像。

连悲伤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