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什么……天华的苏离上校也在本院呢，前段时间病情有了一些突破，似乎可以看到了康复的希望呢……”

……

黄昏时分，小护士敲开了门：“慕中将，到该换药的时间……”

她突然停住，望见床上整齐叠好的被单，柜头边还放着下午给慕羽看的杂志，然而房间却空空无一人。

慕羽推开了门，向着安置最里处的病床走去，床上苏离的容颜渐渐清晰，每走一步，记忆仿佛翻江倒海。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落。脸上带着呼吸器，却无损于她的清丽，那是慕羽极少见到过的柔弱。只是每次这种柔弱呈现在苏离的脸上时，都禁不住怦然心动。

于是心动与心痛竟然能分辨得那么模糊。

慕羽穿戴着很整齐，经典地双排扣风衣制服，一如当年与苏离初见。只是时隔春秋，他曾经还带着稚嫩的脸已经刻画了沧桑，倒是苏离，虽然不言不语地躺在这张雪白的床上，精致冷艳的面容依然一如那时般的动人。

慕羽苍白着脸，身上的伤势痛得他眼皮直跳，他微微呲牙吃力地坐在苏离床边，凝视着她的美丽，她安静地像道月光，柔和、恬静，照进你的心中，莫名地感到心安坦然。

世事变幻，如今只剩下你能给我如此安稳。

自从苏离出事之后，慕羽只有在法尔斯坦匆匆看过她几次，后来战事纷乱，苏离也被转移到了莱茵联盟第一军区医院，慕羽便再没有来看望过她。

久不相见，她的冷艳依旧，即使在她成了植物人时，这种让人怦然的冷艳仿佛与生俱来。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更让人心生惋惜。慕羽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发丝摩挲在手背，痒痒地，像是投入小石块的湖，泛起一波波轻柔的涟漪。

医院显然很是惊心照顾苏离，她并没有清瘦，反而略微丰|满了，慕羽想起她若是有一天苏醒，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胖子，是洒然一笑还是默不作声消失十天半月一年半载，等到再出现在面前时又是清瘦如当年呢？

慕羽嘴角微勾，轻声地道：“我来看你了……抱歉，很久没来了。”

他表情一窒，忽然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回忆片刻，方才想起很多年前，当他刚刚从卡斯特战争中脱身后，在莉兰的墓前曾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近来几年，他依然记得莉兰，却再没有过去那样沉溺在那样痛苦的回忆中。莉兰的眉、莉兰的眼、莉兰的影子，虽然依然刻在心中，却在默无声息间有了一下松动。仿佛是有一双手，用了漫长的时间里将这道束缚松绑。

那只手，就是苏离。

所以，请快醒来，你花了那么多的心血为我松绑，想要我从此一生被你抓住束缚我绳子的另一端，你已经成功了，却在这个时候松手么？

要么便由我那样沉沦，要么便拯救我于你手，哪有这样半途而废撒手不管的？

那样真无赖……我不会允许，听着，我不允许你这样耍无赖。

慕羽凝视着苏离，他的目光里只有苏离，仿佛少看一秒都不忍。他轻轻握起苏离的手，低着头，将苏离的手背抵着额头。

冰腻的触感在额头蔓延开来，然后直通每条血管。苏离现在不能言语，似乎只有这样，慕羽才能感觉到她的内心，才能告诉他的心意。

他有很多话要和苏离说，他想和苏离聊聊近况，想告诉她，她所爱的男人如今已经顶天立地，告诉她他孤身一人奇袭雷若帝都，告诉她力挽狂澜摧毁了创世纪，告诉她这场战争已经走到了尽头。

心思纷杂狂流，慕羽竟然一字也说不出，若是那些年，此情此景恐怕已痛哭失声。

然而他现在再不会哭，他的眼泪贵重而不再廉价，轻易不会再流。

他就这样握着苏离的素手抵着额头良久，方才低低说了几个字：“离，我爱你。”

这是他最想告诉苏离的话，大概也是苏离最想听到的话。

明明相爱着彼此，却因为那些灰色的过去而不得不等待。然而现在这场等待已经结束，过去已经不再是阻碍。

过去是苏离等着他，而现在，他将如苏离当年一样，守候等待。

慕羽放下苏离的手，抬头时，却见苏离睁着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她的眼眸没了那时飞扬的色彩，呆滞而纯真，像个孩子看到了新鲜事物般盯着慕羽猛瞧。

只是慕羽看得到，她的眼里没有自己的影子。他心生怜惜，溺爱地拍了拍苏离臻首，柔声道：“再睡会吧……”

然后他忽然呆住，只因看到苏离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带来了一丝明媚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