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静谧幽深，人类所掀起的战火在苍茫无尽中，似乎不过沧海一粟。华尔修抓着扶手漂浮在窗前，望着飞弹与光束迸发的火光明灭不止。而他的身后，宇宙依然在沉默。

这裏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龙王衞星的防衞力量其实算不上很薄弱，莱茵联邦能取得这么大战果，很大程度上因为初期破冰而出的出其不意打了联盟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最具防御力量的要塞炮一点作用都没有用上。

华尔修总是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当一切大局已定，他便喜欢扔下所有指挥权，宛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制造的结局。

“很轻松嘛……”身后娇嫩动听的声音，尤其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听起来像是天籁。华尔修不必回头，便知道来者是谁。

他笑了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像我一样忙里偷闲了？”

弥蕾漂浮向前，与他并肩站在窗前，道：“因为你是哥哥啊，总会潜移默化地学一些吧。”

“那么会学习我的野心吗？”华尔修道，他表情很自然，像是说一场雨后的天气和心情。弥蕾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顷刻既逝。

“大概不会。”她说。

华尔修笑了笑，声音忽然转低，轻声地道：“弥蕾，抱歉了。”

“为什么要说抱歉？”

“因为我和父亲的野心，将你卷进来了。”华尔修道：“从一出生，我就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可以放弃一切，但是如果连我的野心都置之不理，那么我做不到。但你不一样……”

“别开玩笑了……”弥蕾撇撇嘴，道：“你们是我的亲人啊，就算再怎么样，没有了亲人，都会很孤独吧？”

华尔修摇摇头，道：“即使代价是和慕羽为敌么？你确定……你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么？”

弥蕾为之沉默，望着窗外一半战火纷飞一半寂静如死的宇宙，更加的出神。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得到的，却也有自己得不到的。有些人为之任命，而有些人却为之不惜一切，以一介肉身想要挑战命运。

挑战命运的，大多都失败告终。就算那些挑战成功的，也许在得到之后，发现与自我想要的不一样。

自己被自己束缚，自己为自己挣扎，自己为自己而痛苦着。

“不知道啊……但是。”弥蕾轻轻地说，她修长细致的身躯在宇宙中蒙胧而显得茫然：“谁叫你们是我的家人呢？”

她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微笑着，像一杯咖啡，苦涩而动人。

华尔修没有太多的表情，这样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即使在睿智的人，面对某些事，就算再确定，也要真实的确认过才安心。

他微微地点头，然后无声地转身，漂浮向洁净透亮的战舰走廊深处。明明这么明亮的灯光照耀着，却仿佛前方有一个无尽黑洞在吞噬着，让他的身躯越来越渺小，连影子都没有。

战事已经基本结束。

华尔修又进入了冷酷状态的莱茵华尔兹，他冷静而沉着，像一台超级电脑计算着每一个细节，下达着一条条最准确精炼的命令。

莱茵军队连休整都没有，除了弥蕾的舰队在宇宙配合地球进攻，其余部队均气势汹汹地扑向龙城。

一台台挂载着机体的小型搭载无人机穿透大气层，像燃烧得火红的流星雨蔓延在夜空。恐怖的压迫感，就算隔着几万英尺的距离都能清晰感觉得到。

慕羽坐在终焉的驾驶舱中，望着系统屏幕里的苍穹红点纷纷散开，密集地连成一片，宛如一朵巨大阴云倾塌而下。

莱茵的机体都已经脱离了搭载无人机，说明了他们已经毫无阻碍地突破了大气层。也意味着，他们距离龙城已不过咫尺之遥。

“全军听令，第五阵型进攻准备，锁定目标！”通讯里听到了艾玛中气十足的吼声，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却竟然在此刻像布满了血丝的困兽。

慕羽按下通讯键，道：“艾玛，不急着进攻，整条防线做为第二防线防御反击。”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传来艾玛的声音：“那么第一条防线……”

“我来做第一条防线。”

“您……一个人？”

“嗯，大概吧。”

华尔修站在指挥屏幕前，俯视着地面的龙城。站在这个角度，龙城的街道、河流、山川像是一张美丽的脉络网，清晰可见。而不久之后，大约这裏的脉络将会像人体的血管一样爆裂，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就算此刻在那中心肃然立着数十台严正以待的机体也一样，华尔修可以看得出他们的决心和勇气，然而这个残酷的世界，拥有决心和勇气，未必能得到好的结果。

他的目光没有多停留在那道严守的防线，而是聚焦在了防线前方孤独沉默地那台白色机体。

慕羽，你果然还是像以往一样的傻啊……

不过，我也许应该感觉到敬佩。

身在太空的弥蕾与华尔修的目光一样，都停留在了终焉身上。她十指交叉，放置于胸前，在这剑拔弩张，硝烟味道已浓烈如酒的战场，宛如虔诚祈祷的修女。

然而，她究竟该祈祷什么呢？

代表莱茵联邦的蓝色机体在天际已经隐隐浮现，宛若视线尽头的海浪奔腾翻滚，牵扯出一波波可怕的浪涛。

慕羽闭眼，整个世界在心中为之黑暗，无声、无光、无时间、无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