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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上的人都走光了，屏幕里，大批大批的战舰如退潮一般向后退却着。弥蕾望向另一块屏幕，终焉脱离了大气层。它的速度如光，只是在某个位置停顿了片刻。停顿的时候，它左侧的虚空扭曲，顷刻形成一个黑洞，终焉将手探入那片黑洞，然后缓缓抽离。

随着机械臂的抽出，从黑洞里深深拉拽出了紫色雷电，雷电凝聚不散，聚拢成一把巨大长剑！

弥蕾看完这一幕，转身走向控制台。她的步伐从容稳健，不疾不徐，像是在走一场盛大的秀。修长的纤指在按下了第一个按钮起，便如同开了加速器一般，手指瞬间飞舞，一道道指令被熟练地输入。

“申请转入紧急单人控制模式……舰队系统正在转换……单人控制模式确认控制权限……已可实行单人控制模式，第七、第八系统无权限使用。”

“通讯请求发送许可……确认以录像方式为载体……目标地已确认，可发送……进入录制……”

弥蕾望着弹出的镜头，快速而细致地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她微笑。

微笑亦如桃花。

“死鬼。”她俏皮地翻了一个白眼：“待会走的时候，记得牵着我的手，我怕……会迷路。”

她只想说这一句，亦只来得及说这一句，便将红唇缓缓凑到了镜头前，闭了眼，睫毛眨动中，落下一吻。余香尚存，光影已消。

终焉已在眼前，弥蕾不用再望着屏幕了，她站在玻璃前，望着玻璃外终焉钢铁冰冷的面孔，那面孔虽然没有表情，但是隐动的雷光透露出了他的狰狞。在静谧的星空中，如鬼神般惊骇。

一点也不像温柔的他呢。

弥蕾这样想着，两行清泪缓缓流出。在这生命的最后，她想不出有任何理由在掩藏于自己的情绪。

无论经历过多少生死时刻，无论曾经多少次在鬼门关前徘徊，当死亡笃定将出现于人类身上时，你还是会真实感觉到恐惧。这种恐惧，似乎占据了整个世界，让空气处处充满着窒息，在窒息中，你的回忆像是被强迫般流动，让你对于生更加眷恋，而对于死，更加恐惧。

所以弥蕾努力地笑着，她笑得依旧如桃花，泪却如泉涌。

终焉巨大的钢铁手臂划碎了玻璃，手里握着的雷电之剑在舰上所过之处爆出团团烈火升腾。

弥蕾按下了握着手中的按钮。

战舰骤然亮到了极处，在刺眼欲盲的光中数十道铁索如章鱼般弹射而出，快速且准确地勾住了立于战舰上的终焉。

弥蕾的身躯、她的容颜，在光中消弭。

战舰上搭载着全莱茵舰队此次携带的近百枚核弹。

轰——！！轰轰！！！！！

宇宙里，似乎升起了一轮太阳，那光驱散了星空所有的黑暗，驱散了笼罩于地球表面云层，让世界在那一刹那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光芒。

就算这光芒，带着淋漓鲜血，也凛冽得不容亵渎。

撤退的莱茵舰队无一不停止了退却，人们望着近在咫尺的光芒，感受着灼人肌肤的高能温度，黯然无语。弥蕾舰长的壮烈让每一个人都心生感动，而在那团光芒之中，也有一个代表着传奇的名字将要逝去。

然而当核能的光芒消却后，莱茵将士们均都骇然失色！

终焉的机身破碎不堪，手臂、腿部装甲四散，一条条粗长电管断裂裸|露在外，在无重力的太空中如海藻般漂浮。它的头部已破碎，背后的羽翼只剩下了枝干。

但它终究没有分崩离析，并且驾驶舱依然苟延残喘。

在人们瞪大的瞳孔中，它缓缓艰难的调整了姿态，那些破碎的装甲、电管被纷纷震碎而出。淡淡青光浮现在它的躯体上，崭新而白如雪的装甲渐渐滋生而出，背后的羽翼如大树盛开般羽翼疯长。在震骇的片刻间，一台完全崭新的终焉傲然立在星空的遍地碎片中。

怪……物！

在如此数量核弹之下竟然还能完好无损，除了怪物还有什么可以解释！一些对于此前弥蕾命令颇有微词的军官们在此刻都为之鄙夷自己的目光短浅，而绝望的情绪在莱茵舰队里迅速蔓延。

一个人，一台机体，竟然让一整个集团舰队为之绝望。

然而终焉只是痴痴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慕羽睁开了眼，方才的一幕幕从脑海里走马观花，他的嘴唇发白，脸上毫无血色。而在这时，通讯频道中收到了一段录像。

录像里，弥蕾妖媚地笑，翻着白眼的模样却又俏皮可爱。

“记得牵着我的手，我怕……会迷路。”

她如是说，说得轻巧如撒娇，明明已经惧怕死亡，却还是要装作那样精灵无所谓的模样。而她大概也不会想到，最后慕羽还是没有牵着她的手，而是在虚空中望着到处都是她离去的影子，怎么也抓不住。

她也许真的会迷路。

慕羽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胸膛里似乎空空荡荡，又似乎澎湃汹涌，然而喉咙无论怎么滚动，都只能发出嘶哑低沉的啊啊声。

说不出话，哭不出声。

他的眼泪和悲伤在江芷馨死去时已然发狂，而当弥蕾也在他生命里消失的时候，他只剩下了空白，像是被上天彻底夺走了一切一般。

他如同死去。

这种感觉，曾经强烈的拥有过。在他睁开眼看见莉兰的尸体被自己的机体紧紧握着之时，便是这种感觉。从那时起，他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光，黑暗里看不到希望，见不到美好，只能任由它荒芜、颓废。

后来宛如绝处逢生，一道道温暖的光在时间与命运的交错中一点点、一点点地照亮他黑暗的世界，以至于他曾如此眷恋于生存，以至于他不惜践踏了原则而求弥留住这些美好。

然而现在，苏离沉睡、许亮反目、江芷馨和弥蕾……

这些光，在一个又一个消失，无论他凄厉地哭泣还是愤怒地反抗，都无法阻止于他们的陨落，时间给了慕羽生的希望，又悄然毁去了他未来的光明。

他的世界，终究还是重归往暗无天日的麻木与绝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