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竹是在凌晨六点被叫醒的，看守范思涵的警衞火急火燎来报告。林威竹知道范思涵逃跑后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全城抓捕范思涵。在军队高效率的搜索下，范思涵的尸体很快被找到。林威竹听闻报告后，沉默片刻，抛下了正在进行的会议，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他守在现场，屏避所有人，独自一人在裏面呆了整整半天。

没有人知道他在裏面干什么，又想着些什么。只知道他出来时，脸色冷肃，目光却更加锋利。很多人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每每接触到他的眼神，竟然都有一种被切割的错觉。

原定于早晨出发至纽西来的计划此时已被拖延了半天，林威竹似乎完全忘了范思涵的死，立刻安排飞船，加急赶往纽西来。

飞船起飞的时候，林威竹靠在窗口，望着外面不断缩小的城市，而后云层诡谲，蒙蔽了城市，渐渐蔓延至整个地面。他出神地看着，很久没有这样宁定的神态。然而当他收回目光，精明干练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都安排好了吧？”林威竹两根手指夹起高脚杯，浅浅抿了一口红酒，望着坐在对面的许亮，淡淡地道：“天兵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许亮一直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等他看完窗外，直到他收回目光说话后，才道：“每个幻境手表可以容纳三台机体，我们不宜带太多人去，总共是十一个人，其中一人在暗处接应。进攻开始时，你进入接应者的幻境，由他确保你离开。”

“十个人的话，只有三十台机体啊……”林威竹头痛地揉着眉心，道：“那就必须要在最好的时机才能袭击……机师们可以在空间里支持多久？”

“机体的氧气供应已经最大化，可以支撑三十个小时。在到达莱茵境内一小时进入空间的话，理论上来说，应该足够。如果在提升氧气供应，恐怕机体的火力会被削弱，影响任务完成。”

“三十个小时足够了。”林威竹冷然道：“你再去和机师强调一遍，这次的目标是莱茵联邦整个高层，最大化击杀他们的核心人物。但是，华尔修是第一目标，务必……让他死。”

“是！”许亮起身敬礼，准备执行林威竹的要求，但是林威竹又叫住了他。

“许亮。”林威竹看着许亮，眼中柔和，道：“走的时候，你和我一起。”

许亮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犹豫片刻，道：“我在的话，把握会更大一些。”

“你在的话，就意味着天华又要失去一个双A级机师。”林威竹道：“你刚刚晋升为双A级，证明你还潜力再进一步，我不想天华在天兵计划中不留后路。”

许亮吃了一惊，眸子微睁，道：“不是还有大部队从太空降落接应吗？”

林威竹摇摇头，目光骤然冷厉，淡淡道：“莱茵几乎控制了所有可以入侵其境内的太空领域，想要突破他们的防线谈何容易？就算突破，也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就是说，那些不惜以死相搏的机师，最后还是被当做弃子了吗？

许亮默然不言，他良知尚存，虽然知道这是最理智的做法，但面对林威竹如此狠辣果决的手段，也不免心生寒意。

林威竹道：“慕羽已经放弃了天华，你是天华剩下最后的一张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此次计划失败，至少我们还有你。许亮，你要记住，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天华需要你，我……需要你。”

他说得无比真诚，还带着一丝疲惫。林威竹从来不在外人面前露出疲惫的样子。许亮脸上微微动容，沉默片刻，郑重地道：“我知道了。”

许亮离开后，林威竹端着酒杯又望去窗外。此时外头尽是云层连绵，再也看不见地面，白茫茫地让人心中空白。

可是应该说，人若满怀心事，再如何空灵和纯白的风景，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威竹又想到了范思涵。

你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最初的起点在那里，你以为我已经忘了吗？

谢谢你，学姐。

可是，为了那个终点，我已经一无所有。你就是我的起点，现在我连起点都已经没有了，就算想起又能怎么样呢？

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已经错了这么多，只好继续错下去，只有走下去。

因为我，只剩下了终点。

……

林威竹前脚刚离开天华，当天晚上慕羽就开始行动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拖延半刻。还是在黎明里，他按照许亮交给他的路线图很快就摸进了终焉机体内部。

他手里揣着一块手表，那是许亮临走前扔给他的。幻境，表如其名，内里蕴藏着另一个世界。慕羽大略估算了一下，一块手表应该可以容纳三台左右的机体，即使终焉的机身要比一般机体要大一倍，那么也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