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慕羽觉得喉咙发干，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然而刚张开，喉咙便如刀割一般地痛。

以至于他的声音宛如低喃的沙哑，细小而无济于事。

他惶恐和恼怒地伸出手，即使慕霜明明就在远方，他竟然还希望能够抓住这个犯傻的神。

柔和的光绵绵地消退，灵魂的世界开始崩塌，真实世界里幽暗的星空一块一块地重新浮现。

“哦，还答应过你一件事。”慕霜没心没肺地笑着，只是她的眼里看不到笑意：“你教的歌，我学会了。”

她举起了手，整个浩瀚的星空隐隐约约地响起了一种声音。这声音人类从来没有听过，似乎是有声的，然而仔细听，却辨别不出这声音是否存在。只是内心深处竟然迸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本能，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仿照着神举起了手。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被抽离出来了一般，仿若水一样从高举的掌心中渗透而出，聚成一团团盈白的光球，向着慕霜缓缓地汇聚而去。

偌大宇宙，如同夜。点点荧光如夏夜里的萤火虫，如山间乡村夜里的星辰，铺洒在浩瀚宇宙中，美的宛如一场梦。

慕霜玉手按住了插入身体的刀，轻轻地推动，带着她黄金色的血液，最后脱离而出。另一头的终焉，失去了连接，向着相反的方向漂去，离慕霜越来越远。

慕霜恬静地笑，终焉的慕羽拼命地挣扎。

只是他亦被斩舰刀穿透着，死死固定住，无论他怎么挣脱，都无法阻止越来越远的慕霜。

“一起旅行，在花开的季节，一起高歌，共悲欢的夜晚；我看过的风景，总倒映你的影……”

她开始唱歌，歌声婉转动听，清丽而美好。神的歌声，自然是最美丽的声音，它轻柔地轻易拍打着人心，等到你真正想要品位时，它又骄傲地让你捉摸不透。

慕羽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信息，那些从人体里抽离而出的，是人类积累了数万年的欲望与怨念，它们一代一代传承，在人类创造的同时，也会破坏着人类。

神是高贵神圣的，神是不死的。

能杀死神的，只有这无穷的怨念。

那些光一团接着一团地打在慕霜身上，慕霜依然面带微笑，然而渐渐，会有偶尔一下的蹙眉。

就算是神，也会感觉到疼痛吧？

她接受着些怨念的冲击，因此净化着人类的灵魂。星空中，地球上，越来越多的光穿透了她。终于，她的身躯开始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空洞，身上的血肉完全消失，本是惊艳动人的娇躯上正在变得千疮百孔。

她还在笑着，还在继续唱歌：“婆娑的叶，斑驳的光，我们一同行走，抛弃世界，彼此聆听。你像孩子的任性，你突如其来的忧郁，你为阳光歌唱的笑颜，都在我的镜中，镜中的你就是我……”

这是慕羽答应教她的歌，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教。没想到，无所不能的神还是学会了……慕羽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他还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慕霜因为被他最后阻止了杀伊洁娅而暴怒着，于是他唱着这首歌哄着这个家伙。

人类透过光学影像看到了神的崩塌，在安静了片刻，爆发出山呼海啸的热烈欢呼。

他们都在为劫后余生而喜悦着，认为自己战胜了伟大的神，神妄图想要毁灭人类，简直可恶而邪恶，活该如此。

慕羽听到他们的欢呼，听着慕霜婉转美丽的歌声开始有了一些颤音。他突然不挣扎了，无力地垂下手，凝视着在耀眼光芒中的慕霜。

他的脸全都皱在一起，一道道皱纹扭曲在一起，丑陋地如同传说中的地精。他张合着嘴，明明想要哭泣或者怒吼，但竟然只发出了干涸沙哑的声音，似哭非哭。透过终焉的光学影像，他看见终焉的手臂亦是向着慕霜的方向死命伸出，却在斩舰刀的穿透之下，不停地向着深渊坠落。

原来开始亦如同结束，原来变得多么坚强和冷酷，最后的结局还是没变。

因为这样悲伤的情绪，和最初杀死莉兰获得了神的力量时一样，无力、惶恐、绝望、沉痛。

他改变了世界的命运，命运却改变着他。

慕羽凝视着慕霜的脸，和慕霜这么多年，这张脸，他也不过见过几面，可是竟然那么深刻。他放弃了挣脱，放弃了厌恶周围热闹的狂欢，只是静静凝视着慕霜，然后张开了嘴，低低地唱：

“一起旅行，在花开的季节，一起高歌，共悲欢的夜晚；我看过的风景，总倒映你的影……”

他跟着慕霜唱，只是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夹杂着哽咽，远不如慕霜的婉转动听。

然而慕霜似乎听见了，她的目光似乎透过了终焉厚重的机甲，噗哧地一声笑了。那笑容干净美好，再没有痛苦的颤音。

这是她最后一个笑容，怨念的光团随后侵蚀了她的嘴角。

她不能再唱歌了，所以就只能慕羽唱，唱给她一个人听。

在歌声中，伟大的神，从此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