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辰瞬间满面潮|红,不知是被那老霸王一巴掌打的,还是当了众人面前被打得惊羞。尤其是那双幽深寒亮的眸子,惊慌地在目眶中忽转,又极力地平静下来。
原来这一家人如此野蛮暴力,老子如此,儿子也如此,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就在这时,那个小乖儿已经放声大哭起来,都没曾想这个貌似文弱,白净漂亮的孩子哭声震天动地一般“哇哇~”的嚎啕不停。慌得周围的仆人妈子围在床前哄得哄劝得劝,屋里人声嘈杂乱作一团。
杨大帅凑坐到小儿子乖儿身边,一脸痛苦心酸的表情,心疼地问:“乖儿,很疼是吧?”
那双瘦骨嶙峋的老手是颤抖着伸向乖儿那条打满绷带的断腿。
掀开的被单下,那条扎满绷带的腿被绑得如树干一般。乖儿不停地大哭,杨大帅身后带的仆人妈子也呜咽着附和着哭了起来。
杨汉辰几步走向床边,并未坐到病床旁,只是伸手将被单扯过遮盖住弟弟,被父亲一把推开骂:“滚开!”
沉吟片刻,杨汉辰退后两步,垂着头默然无语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
虽是垂首,却是腰杆挺直,尤其是一身军服笔挺,更令玉凝觉得泄愤解气。想昨日那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杨少帅也不过就在她一个女孩子面前抖抖虎威,如今见到父亲,如何变成了一只温驯的猫儿了?
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玉凝揉揉被撞痛的肩头,抖抖胀痛的脚,辛查理已经上来紧张地问:“Dorothy,碰伤到哪里了?快去我的诊室,给你看看。”
一屋子人都夸张地围了哭得声音沙哑的小乖儿转,玉凝甩头道:“没事,自当被野马踢到。”
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病房。
回到辛查理的诊室,姐姐倪玉露竟然安详地靠在窗口翻看一本画报,都是西洋的电影明星,见玉凝回来也没抬眼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玉凝也懒得同她多解释,一瘸一拐挪坐在凳子上,脱下鞋袜,玉露慌张地看去,惊声尖叫“血!”
脚趾甲被踩破,大拇指甲缝里遍是血。
“Dorothy,我给你处理一下。”辛查理吩咐护士扶玉凝去屏风后的床上躺下,拿来白色磁盘和碘酒药物给玉凝处理伤口。
玉露嘟囔着问:“这是怎么搞的?”
“不小心被一头牛给踩到!”玉凝说到这裏自己都觉得好笑,然后补了一句:“那头牛自己在罚跪反省呢。”
说罢咯咯笑了起来。
辛查理约了玉凝玉露一道去吃牛排。
玉露推脱说:“你们去吧,我家里还有事,等下你姐夫回来,还有吆五喝六。”
玉露有意离开,留给玉凝和辛查理一个独处的机会。
玉凝脚上的伤需要干凝,赤了只脚架在方凳上,靠了窗沐浴着阳光翻看画报,坐在屏风内等着辛查理。
辛查理去查房,诊室内冷清清。
玉凝看到窗台上一束粉红色的插花,小花朵一看就是无名的山野花,这么一插也搭配得错落有致。
正在欣赏,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门被推开,似是辛查理回来了。
玉凝挪动身子,见脚趾上的药已经干凝,正欲其实,就听房门砰的一声撞上,传来一声低沉的斥骂:“畜生!你是存心和你老子作对!”
玉凝起先吓了一跳,又想定然是谁走错了病房。
就听一阵踢打声斥骂:“孽障!你就一定要乖儿死才乘心!”
玉凝听出了,那声音是刚才在乖儿病房里见到的杨大帅,那个凶神恶煞般的老东西,那眼前被踢打的莫不是少帅杨汉辰?
玉凝被堵在屏风内,进退两难,出不去,又怕杨大帅父子意外闯入。
忧郁地看了眼屏风旁那道洁白的帘子,心裏砰砰乱跳。
屏风外一阵抽打声,斥骂声,那打在包袱上沉闷的声音,伴随着杨汉辰的告罪声:“父帅息怒,都是汉辰的罪过!”
忍不住好奇,玉凝心裏在斗争,眼睛还是不忍隔了屏风缝隙向外望,羞得收回目光。
……
直到打斗声停息,大戏收场,屏风外恢复寂静。开门声,脚步声,扫帚扔进了布帘,吓得玉凝捂住嘴。
玉凝偷偷出了屏风,却惊见地上跪的杨汉辰正在提着衣裤,那副狼狈的样子,同玉凝目光接触,两个人都是尴尬。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睡着了!”玉凝红着脸。
杨汉辰匆匆离去。
辛查理回来后竟然对房里的事一无所知,洗过手换上一身斜纹休闲西服,嘱咐了护士几句就和玉凝去吃午饭。
来到牛排餐厅,辛查理绅士般的为玉凝将椅子挪开,待玉凝弯身坐下时将椅子稳稳送到玉凝的身下,回到座位,又极其优雅地翻着菜单询问玉凝的意见。
玉凝只透过日光照下的百叶窗仔细把弄桌案上锡口花瓶里插的一小束粉紫色勿忘我。
要了一份七分熟的店家首推牛排,辛查理和玉凝各点了一碗咖啡。
辛查理性格温和,并不是很健谈,却也还能同玉凝聊一些有趣的话题,医院里见到的病人的百态同玉凝讲起,都得玉凝咯咯地笑。
“Dorothy,听说你们全家都要迁去上海?”
玉凝抿口咖啡点头说:“龙城这个地方,虎狼太多,你是见识了,我和姐姐昨天在自己家山下遛马打猎,险些没被马踢死。龙城这些军阀割据的小地方,也没个法律。这些荒蛮之地,倪家可不想在这裏。再说,北伐军的炮声临近,战乱中最遭殃的就是商人。我们自然是要快些撤离。”
辛查理点点头,心裏还是有些遗憾。
“查理,你也快些做打算吧,依着你的医疗技艺,怕到了上海开个诊所也不成问题,何苦在这裏守?”
辛查理笑了说:“时间长,就生了感情。”
忽然想起什么说:“不过,Dorothy你家人的决定我也是支持。你知道今天杨大帅的小公子是如何断的腿吗?”
玉凝奚落道:“那个野孩子,怕是捉弄马,被马踢断腿吧?”
辛查理摇头,嘴角是鄙夷的苦笑:“是被他大哥杨少帅从楼梯上踢滚下去的。”
玉凝正在喝咖啡,手中杯子一抖,咖啡洒在桌面,失态的样子忙用餐巾布遮掩道:“是他亲哥哥?”
辛查理冷冷一笑,也不置可否,只是摇头苦笑。
玉凝转念一想,不论是否是亲哥哥,也不能心狠手辣到将自己的亲弟弟踢断腿。心裏本对那个小霸王乖儿满心的恨,现在似乎对乖儿多了些怜悯,本属于乖儿的恨意全部转去了杨汉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