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下雪,是大丧。龙城威风一世的大帅杨焕豪过世了,而且死得仓促。
街头巷尾穿了皂袍看热闹的人双手插在袖筒里,欠了脚向大帅府。
逢了城里大户人家的丧事,百姓反多了几分快意。龙城地头的规矩,逢了省里的大喜庆和丧葬,一个月的税捐全免,如古代皇家的大赦一样。
角门外一群叫花子排了队去领孝子粥,都戴了麻帽,腰扎麻绳,象征性的朝了府里磕三个头嚎上几声,就去领上一块干荷叶包的芽菜豆腐包子。
只是院墙内哭声震天,和尚道士诵经的声音伴了梵音传出。
杨汉辰立在府门口,见到远远的汽车马车一路鸣着喇叭吆喝着雄赳赳气昂昂的驶来,他就提了衣襟躬身向前去。逢了长辈跪下磕头是礼数,膝盖疼得麻木也不能面带不快和烦躁。躲在无人的地方,他偷偷揉揉酸痛的膝盖,无力的身子靠在廊柱上喘息片刻。
一阵淡淡的百合花香飘来,汉辰深吸了一口,看到白纱裙的裙摆,一个温和的声音问:“累坏了吧?”
一瓶精致的苏打汽水递到眼前,汉辰迟疑片刻,抬头望着玉凝,气息虚弱地问:“你包里还有糖吗?”
玉凝慌忙去翻包,一不留心小梳妆镜盒子掉了出来,西式珐琅外壳的梳妆镜跌碎,汉辰躬身去拾,玉凝慌乱地挡住他的手。破碎的镜盒拾起,镜子的一面已经支离破碎,只是另一面的照片,竟然是戎装飒然,英姿勃勃的杨汉辰的照片。
玉凝惊羞得合上镜子,嘀咕一声:“你赔我!”
两块金色锡箔纸的朱古力塞在汉辰手中跑开,迎面却撞到了一身麻衣的少奶奶娴如。
娴如脸色惨白失色,她木然地望着玉凝,又望望玉凝身后的丈夫汉辰,定定神,故作糊涂地上前说:“明瀚,开戏了,魏老板那边,无论如何你要去照个面才不失礼数,好歹人家大老远从京城赶来。”
汉辰无语地点点头,是的,礼数,杨家的礼数都只在他一人身上。
绕过回廊,庭院深深,鸟儿似乎不知悲愁,依旧在枝头鸣叫,快到黄昏了,戏台锣鼓已经响起,汉辰大步来到后院的戏台,远远就看见台上一身银色大靠的赵云正在怀抱“孩子”上演《长坂坡》,老魏老板威风不减当年,演得各外卖力。
三叔公做在前排正当中,同姑爹许北征说着什么,汉辰还未入座,一位白衫少年几步迎上,双手捧上一把折扇,恭敬地说:“杨少帅,请您点戏。”
汉辰坐下,接过折扇,扫了一眼戏码,无心点戏,却被那清亮而又有特质慈音的声音吸引,缓缓抬头,看到一张英俊清秀的面庞,剑眉亮目,直鼻薄唇,青葱白雪般的脱俗。
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文雅恬静,汉辰合上折扇指指台上的魏老板顺口问他:“你是魏老板的徒弟?”
少年微怔,又抿嘴含了些笑,眸光飞转,应了句:“是!”
“新入德兴社的?”
“是!”
汉辰再想多问,一旁的三叔公大声干咳一声,打断了汉辰的问话,那声音中含了责备。汉辰知道,龙城这个地方有些陋俗,不少大户人家的子弟有龙阳之好,喜欢养些优伶,龙城这个地方又盛产俊男美女,平日里父亲对他们要求十分严格,绝对不许家中子弟去狎伶。汉辰也不知道如何第一眼对这男孩儿有亲切感,忍不住一反常态地多问了几句。正在尴尬得不知如何打发他下去,一身青衫黑色团花马甲的小魏老板魏云舒一瘸一拐碎步赶来,皱了眉头低声喝退少年,对汉辰赔礼说:“杨少帅,家父在台上上戏,舍弟没见过世面不懂事,没规矩,少帅多多海涵。”
汉辰反多了几分好奇,侧头望了云舒身后偷眼望他的少年问:“是你兄弟?就是那个小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