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真是个难以捉摸成因的神秘东西。万长生的性格，绝难出现跟人急红脸的样儿，上回专业考试被栽赃陷害成那样了，他也没跟谁急头白脸。贾欢欢是天生的心大，没那么多小肚鸡肠的想法，杜雯都跟她明刀明枪的第三者插足了，她还觉得狐狸精人不错！杜雯的精明强硬，黄敏的热情开朗，老童的豁达火爆，赵磊磊的仙气，这都跟他们每个人从小的成长环境有关。也许跟基因也有关系。反正费雪雁就挺认死理儿的。五月之后万长生就没怎么见着她，因为大家都投入到最后的强化备考中，连徐朝晖都要调整下，免得今年的三五十万奖金飞了。所以也不知道她这一个月经历了什么样的心情。电话里徐朝晖也说得不清楚，只是他在二中肯定比万长生更熟悉，人家也知道他和费雪雁一起拜师给万长生，而且他是为了追费雪雁才学画画的八卦传得有鼻子有眼。所以第一时间，就有老师问他知不知道：“费雪雁自杀了，现在人正在市医院抢救呢。”万长生整个人就像过电一样颤栗下，他还没见证过多少死亡，特别是身边比较熟悉的同龄人。而且第一直觉就是跟自己有关。就像杜雯那好像溺水般伸出来的手，费雪雁在那个时候其实也是对自己伸出了求援的手，自己却没接住？哪怕有那么一点点道德绑架的意思，但万长生还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甚至还有点疏远。实在是这个性格倔强的姑娘没啥共同语言，画的东西都看不懂。这会儿只来得及给还在上课的欢欢发了个消息，立刻抓起车钥匙下楼直奔医院。好多高三一班的同学已经在那里了，七嘴八舌的迎上万长生，立刻把事情抖搂了个大概！真是万万没想到费雪雁倔强到这种地步！她居然在高考里面近乎于弃考了一门课程。造成她最后出来的总成绩才五百来分，完全不是她自己的真实水平。是整个高三一班最低分。其实考完就有跟她比较要好的女生，听她咬着腮帮子脸色灰暗的说只能这样做，才背水一战！也许就是一念之差。在考场的一念之差，莽撞的这么做了。等分数真的出来，她还是有点崩溃，因为她的父母比她先崩溃。其实女生们给万长生说，雪雁在考前就有点恍恍惚惚的精神不对劲。她还是太年轻，有点钻牛角尖的只站在自己角度，认为父母限制了自己。却没想到从小把全家最好资源都给她的父母，寄予了多么深厚的希望。这种分数出来，其实也能进个普通二本，但在她父母眼中，已经是失败……肯定是哭诉大骂过她，然后就出事了。等父母上班以后，她就在家喝了东西。如果不是费妈妈出门上班拿掉了东西，折回去看见口吐白沫的女儿躺在厨房。估计救都救不回来了。万长生听得惊心动魄。他家境富有，哪怕观音村有穷有富，也不会出现这样整个家庭希望破灭的绝望场面。再说观音村那些乡亲，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一切都有观音菩萨保佑嘛。哪怕不是真的佛教徒那种信仰，观音村的人基本上都比较淡定，凡事都有观音菩萨保佑的。万长生这会儿也在心里默念观音菩萨保佑，被毕业生们簇拥着走近病房，看见的就是捂着头的父亲，泪流满面的母亲。要说万长生没点自责不可能。哪怕这个死结跟自己真的没关系，但如果多努力劝解下……天晓得会不会有变化呢。有些事情就是一念之差。有些性格就是容易钻牛角尖。万长生走到这双父母的面前，被眼前动静影响茫然抬头的父亲，骤然暴怒的跳起来，想要抓了万长生就打！这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发泄！还好现场人多，毕业生们对万长生更是顶礼膜拜的那种拥护，也知道他和费雪雁之间绝对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几个男生立马涌上去七手八脚的抱住了中年男人：“叔叔！叔叔！长生是好人……”“这怎么能怪万长生呢？”女生们也七嘴八舌。可费爸爸的逻辑是：“如果没有这个学美术的动摇军心，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这话虽然有点强词夺理，但万长生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费雪雁这种心态迟早会爆发出事儿，但没有自己，说不定这事情发展也不会这样？费妈妈倒是使劲在拖着自己丈夫，满面泪流的叫丈夫不要打人，小雁还没醒过来，要是他再出事，怎么照顾得过来呀。万长生觉得自己像个地主恶霸，欺负穷苦老百姓的那种，所以也就索性土豪了：“事情已经这样，现在就是两件事，第一，不管怎么样都要想办法把费同学抢救过来，我来承担所有费用，第二，就是今年的高考成绩已经这样了，如果她能救过来，醒过来，还想要复读去考美术院校的话，我来承担所有费用，行吗？”在场起码有二三十个毕业生，听见万长生这两句我来承担所有费用，还是有点哇……钱能解决的问题，在庙几代这里就不是问题。对于穷人来说，所有的焦躁愤慨都跟钱脱不开干系。夫妇俩看着眼前穿普通T恤的年轻人，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刚才的愤慨，在金钱面前，立马就会软弱无力。况且他们心里何尝不知道是自己骂得女儿做出傻事呢？万长生看没有愤怒对抗了，就赶紧：“那跟医生见见面吧，能用什么手段都尽量用，如果宁州的条件不够，我们去省城，或者去平京都行！”有钱真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亲眼所见，这双父母的态度就开始变化了。主要还是不敢相信。但等医生过来，万长生毫不犹豫的选最好的抢救治疗方案，并且掏出银行卡刷了五万的预付金。之前抢救的费用都还没结呢。父母俩彻底不说话了。估计眼神都有点像是看女婿。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怎么会如此卖力？经济上都还没有独立的毕业生们，也有点瞠目。不是听说万长生家境贫寒，全靠高二那个女生家的条件好么，花起钱来居然也这么眼都不眨？殊不知，这不过是万长生那点内疚的责任心罢了。付了五万块钱，万长生也终于得到可以近距离看见患者的权利。医生倒是习以为常，小声叮嘱：“每年高考放榜以后，总会出现几例类似的医患，这边就是稍微耽搁了下，洗胃抢救之类应该还是不会影响到生命，就看看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千万注意调节患者的情绪，我们是见过救好又自杀的。”万长生赶紧道谢。病榻上的女孩儿没了眼镜，反而显出她姣好的五官，只是这会儿就像只掉进水里的大雁一样，羽毛全都被弄湿了，格外瘦弱的被一堆仪器和导管、呼吸器给包围着。该死的万长生，这会儿居然手痒，想摸出点什么来画张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