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靠近支流江边，蜿蜒曲折的公路再进去几公里深山沟才是隐秘的核工程基地。距离最近的高速路就是通往不远处的另外一片景区，包括那个支江画廊和大量天然喀斯特地形地貌的自然景点，都组成了效益非常不错的景区。不过那属于相邻的另一个行政区。现在应该称呼姜区长了，这个二级行政区紧靠人家的风景名胜，当然也想发展旅游经济，可三线工厂当年就故意选得深入山沟依山傍水，然后一切都能顺水而下进入长江到江州，到沪海，非常方便。从空中甚至卫星都很难找到这片区域，地面更是易守难攻，炸了公路就只能靠水面进来，很容易就能防住阶级敌人搞破坏，更不会让间谍探子随便靠近。但这些曾经的优势成了现在的劣势，如果要修高速路过来连接，那就是起码三五十亿的投入。暂时还没这笔资金。姜区长就想来个短平快的出效果。带着万长生他们走进核工程基地的时候还有点纳闷：“专门请的旁边那家景区来管理承包的，结果他们那边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这里却一直都不温不火，这种厚彼薄此的合作方式肯定不行啊，最后他们也结束承包权不愿意再续签了，由区里旅游局在管理，年均游客也就四位数，最多够付电费的……”确实是还在营业接待的状况，但百无聊赖的工作人员只能坐在售票厅里玩手机，发现有前呼后拥的领导带着人进来，还是赶紧收东西起身。万长生这会儿还没感觉。可随着藏在山脚下的隧道口走进长长的战备通道，看见里面那种光怪陆离的所谓现代化声光电效果，故意渲染核污染恐惧的那种阴森气息，万长生真是没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没错，这里最大的卖点是“核”字，这是所有人都感到好奇又敬而远之的魔鬼幽灵。那四位数来这里的游客，估计都是因为这来的。但应该来过一次就不会再来，而且也不会推荐其他人来。他甚至一下就明白为什么隔壁那家景区自己搞的风生水起，这里却半死不活。不是不作为，而是实在能力不够啊！因为那是自然风景区，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已经把景色最好了，景区管理方要做的是圈围墙收门票，制定旅游线路这些现成的活儿。这里是人文风景区，大量的景点需要塑造。且不说塑造能力怎么样，看见那寥寥无几的用服装店模特改造人物雕塑，万长生都无力吐槽了。这里完全把塑造重点、景区卖点都选错了。这里最重要的是核吗？最重要的是那些曾经付出了所有青春甚至生命，铸造这一切的军民啊。人文景区最重要的是人！而不是核工程本身。这是万长生他们刚才从那片空荡荡的厂区走过时候最大的感受。只有人才是创造这一切的根本。特别是这种为了国家安全的奉献精神，为了子孙后代的繁荣昌盛，那么多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来到这个地图上找不到甚至连地址都没有的山沟里面，默默无闻奉献一辈子的时代烙印。才是这里最应该讴歌的重点！这些人才是那个时代最闪光的骄傲。讴歌的应该是那种放弃个人享受，不计自我牺牲的时代精神。而不是渲染核工程这个幽灵。真以为顶着个核工程基地就要故弄玄虚的卖门票赚钱么？那些五六十年代的控制台、战备隧道，各种让人窒息的陈旧东西是很难新时代人类引起共鸣的。据说现在来看的都是那些知青大爷大妈，缅怀他们的青春。等他们走了，还有谁来看？还有谁记得这些可歌可泣的人？也许这就是当前文艺行业经常本末倒置的通病吧。而且那些旅游公司的人可能做点旅游产业还有经验，在做这种人文建设，特别是需要审美造型能力的这种场景再现，那就是渣啊。雕塑系高材生表示这才是咱们的本行。所以一圈看下来，万长生回头看看自己的秘书，也是艺术园区管理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你觉得怎么样？”贝赫耶半懂不懂的还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万长生指周围神神秘秘的环境：“我准备把这里接下来做一个新的艺术文创园区，你的公司投资不呀？”现在万长生也有点概念了，搞这么个园区，要做得好，没个两三千万可能都下不来，五六千万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这个核工程基地和旁边的三线工厂面积还是有这么大。从山谷间隐秘的地下洞窟工程，到外面几公里外的废弃厂区再到厂区旁边连货运码头都有的全面配套！嗯，就像特钢厂拥有自己的轨道，可以把火车头开到大厂房里，这里是可以把千吨级的货轮直接开到几千公里外的出海口。具体怎么做，怎么才能产生效益，这肯定都是盘比特钢厂更大的生意。需要很多方面的人手来参与。万长生自己和孙二娘手里有钱，但他们都秉承有现钱就买房购置地产来保值的态度，基本都化成固定资产了，哪像这姑娘手里随时有几百万美金！有现金周转不用是傻子，反正还能给这位赚钱的。贝赫耶好像马上发现了自己的价值，立刻泛起甜美的笑容：“好！投资！”根本都不细问怎么投，投多少……要是她当投资经理，准保亏得天翻地覆还无怨无悔。当然，这种投资方法估计也就仅仅针对万长生。万长生有了投资方就笃定得多，转头对姜区长确认：“应该是会拿下来做的，让我们回头测算下投资方案，只不过这回可能九一分成就不太合适了，毕竟钢花街道那个我们主要目的是培训学校，商业区赚不赚钱都不重要，这里具体的合作方式得保证投资方要能够收回成本，您刚才也看到了。”姜区长见过万长生这位秘书，更是知道商业区开的西亚餐厅，他还是有政治敏感的小声：“这个可能……不太合适吧，西亚地区和我们这个核工程基地联系起来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而且这种哪怕是解密以后的三线工厂，也不太合适让外资来进入。”这话，万长生也不明觉厉：“那我手里的资金就要考虑下了，没准儿还得找培训中心借钱，得等我们初步讨论方案吧。”姜区长比较迫切：“不要拖，好雨知时节，抓住这个夏秋季比较方便时施工的阶段做出来，又像去年那样国庆节好好的热闹一把！”万长生笑：“哪有这么简单，去年国庆节能火是因为春节过后拍的电影，难道你真让我拍一部电影呀。”姜区长明显食髓知味：“可以的可以的，现在不是还有钟明霞吗？她这么红的！”万长生不轻易许诺：“等方案出来再看，我们搞这种东西很快的，我初步的想法是突出人，五六十年代那些无私奉献和为了崇高理想的这些新时代青年，那个时代对他们来说就是全新的美好时代，干劲冲天的百废待兴，这种感觉我们得回去讨论下。”姜区长还想帮忙：“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以前在这里工作过的老居民、老工人？”万长生摇头：“这方面我可能早就在钟明霞的家乡见过，她家也是三线工厂，对，就是电影里面的外景地，只是那边厂子破产了，居民还在，实际上比这里整体搬迁出去，还要惨……”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以前读史书，难免会觉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前半句有点难以理解。兴盛的朝代，怎么就让百姓苦了。现在他就懂了，国家巨大的发展变化，也是需要百姓付出很多辛苦甚至被放弃掉的代价才能达成，虽然没有国破山河在的那种亡国之苦，但对某些的百姓也是另一丛意义上的悲哀。这就是文人，有了思考能力难免会想这么多。一行人这么走出来，却被外面航拍、测绘的小伙伴们叫住：“太棒了！万万，这里可以搞个巨大的农家乐啊……”“你可拉倒吧，应该是工厂主题的山村酒店。”“对，万万，这里应该是座度假村酒店！山清水秀的住在这里，哎哟，你说我们在这里搞个画家村怎么样，我想写生了，绝对巴适！”“哈哈，光是写生，一年就能从美院到培训中心来好多拨儿人吧，我也想写生了，早知道带东西过来住几天，画画该多舒服啊……”万长生眼睛也亮了。这种避暑圣地一般的深山酒店，还真有点像当初他和欢欢、杜雯、钟明霞她们去过的那家温泉度假村小镇。而写生画画……这里确实是太适合画点什么了，既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代印记，还有正在恢复原生态的江水画廊，更有满目青翠的山峦。这个地方距离城区最近的不过二三十公里，到市区也不过一百二十公里，有点避世隐居，却又完全没有远离城市的距离。仿佛可以在这里跟艺术拉上线。这好像就是万长生最近正在考虑的大美社的绘画专业小伙伴们，毕业以后，有志于成为画家，又需要一个环境来潜心创作的话。这里似乎就是一种选择。同时也可以把这里发展成休闲度假的场所，如果说自己在平京旁边看见的那个温泉小镇是在北地展现江南水乡特色，观音村是带点庙宇文化的古老小镇，这里就应该是充满革命年代那种特有气质的主题性文化旅游酒店？也许有人会说把几十年前的战备场所，拿来改建成度假村，有点怪怪的，对不起前辈的浴血奋战。可万长生不这么想。先辈战天斗地，不就是想要后来者过上幸福的生活吗？这甚至可以算是给那些做出牺牲的人，一个告慰，现在真的过上他们想象的那种美好生活了。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真的要给这个地区也带来改变，才对得起这些人的后辈。就像钢花街道的整体改变那样。万长生已经在脑海里面闪过了很多种画面。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内心说了句，感谢这个时代，也感谢自己所具备的能力，可以尝试着去做很多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