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鄱阳湖水道,康泰急吼吼来求援,倪文俊不为所动,连面都没见到。而另一边,商人一家子却是轻轻松松到了武阳渡,见到了朱家军。
也幸亏他们跑了,因为在当天夜里,他家的那一条街道就走水了,二十几家房舍,全都付之一炬。
没办法,不这么办,那之差十两银子的一千两黄金巨款怎么交代?
留着吧,万一大将军问起来,肯定要露馅。
而且地图这个东西,是需要核实查证的。万一出了事,对不上,那该怎么办?
什么,这家伙知道地图是假的?
废话!
十两银子能买到真的地图吗?
真当大家伙是傻子啊?
那既然知道是假的,怎么还敢给倪文俊送去啊?
万一战败了,那岂不是坏事了?
战败?很严重吗?反正大将军都打算投靠元鞑子,只要给他湖广行省参政,他就能杀了徐寿辉……就许你倪大将军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就不许我们下边人找个出路?
这一千两金子,拿出五百两打点,送回家乡五百两藏起来。
不管谁胜谁负,只要咱手里有钱,大约就不会吃亏的。
不论是倪文俊,还是陈友谅,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当他们开始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开始互相算计,你争我夺的时候,蒸蒸日上的天完,就已经漏洞百出了。。
或许他们依旧强大,依旧张牙舞爪,不可一世,但却只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彭和尚不惜一死的弥勒降世,天下大同的朴素理想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争权夺利,互相杀戮。
……
“小人拜见吴国公。”
朱元璋看着面前的商人,神色凝重,“你说什么?倪文俊要攻打应天,你怎么知道的?”
“回吴国公的话,倪文俊派遣手下人,以千两黄金,购买前往金陵,沿途州郡码头的地图,图谋金陵之心,昭然若揭啊!”
“哦!他肯出这么多钱?你为什么又来投奔咱?”
商人满脸纠结,苦兮兮半晌,朱元璋都不耐烦,起了疑心,他这才用力磕头,说出来实情。
“回吴国公的话,他,他出钱这么多,可下面人层层盘剥,到了我的手里,只,只有十两银子,我,我没办法,只能画个假的地图,敷衍倪文俊。我怕事情暴露,这才逃过来,求吴国公庇护!”
朱元璋听得目瞪口呆,一千两金子,变成十两银子,这贪得也太离谱了!
说实话,朱元璋也是这些年被奇人奇事折腾得免疫了,谁能想到,一个小兵,单人独马,就能进城擒拿大将,一个小偷,还敢跳出来,主动自首,那些元廷高官,被俘之后,竟然个个都是人才……
由此看来,花十两银子,买个假地图,然后攻击金陵,这他娘的也不见得是假消息!
就是这么个奇葩年头!
朱元璋思忖再三,终于下令,把几个核心文武都叫过来,赶快商量一下吧。
不多时,张希孟,朱升,徐达等人都来了。
大家伙听到消息之后,先是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仔细想想,竟然也合情合理。
张希孟首先道:“主公,根据咱们的人密报,倪文俊似乎有意接受元廷诏安。陈友谅急吼吼回去,又突然杀了宽彻普化的全家,就是阻止倪文俊投降元廷,断了他们的联系。”
这几年的经营下来,朱家军的情报系统已经相当强大了。
吴大头从大都逃出来,不代表朱家军在大都的情报系统瓦解了……恰恰相反,这几年新增了无数替朱家军做事的人。
三教九流,不计其数,什么人都有。
从最卑微的乞丐,到年轻气盛的读书人,最最离谱的是,在这裏吗,还有许多蒙古人,色目人。
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其中有七八成以上,都不要任何报酬。
朱家军的分田大纲,宋濂在宗泽墓前的祭文,最近关于向女人授田的政令,包括兴学计划,征税方针……还有那些经典的戏曲作品。
一切的一切,都在民间快速传播,人们渐渐把希望寄托在了朱家军的身上……或许能接触到的人,相比起总人数,还是不值一提,无法扭转天下大局,但是只要在某个行业,有一两个愿意支持朱家军的行内人,他们主动行动起来,将各种各样的消息,传递给朱家军,为朱家军做事。
产生的能量,就是无与伦比的。
说来惭愧,如今的郭英,他愁的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消息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取舍。
天完和金陵,顺流而下,也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倪文俊这帮人做事又不小心,被朱家军查清楚,半点不用吃惊。
“倪文俊之流,反覆无常,一心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下面人心离散,贪财好利,不顾一切,也是情理之中。”张希孟说到这裏,忍不住轻叹道:“主公,我们应该引以为戒啊!”
朱元璋面色凝重,听起来是个笑话,可是仔细想来,竟然不敢当做笑话,甚至是在笑过之后,脊背发凉,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