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胜过朱文正和李文忠,力压两位皇亲,得到了张相认可,担负起领兵的任务。蓝玉自然是不敢怠慢,挑选人员,筹备物资,探查道路,准备出击……他忙得不亦乐乎。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突发事件,差点让蓝玉失去了领兵的资格。
起因是负责提举功德营的钱唐,他认认真真,写了一篇文章,总结他在功德营的见闻。
由于文章写得太好,不光是北平,甚至是应天,还有其他各处,都产生了共鸣,许多年轻的文人官吏,纷纷發表文章,赞同钱唐的意见。
而在钱唐文章里,提到的蓝玉,也一下子成了大明青年武人的表率,有人主张让他调任中军都督府,要不是张希孟拦着,他差点就提前回京了。
不过钱唐写这篇文章,还真不是要害蓝玉,恰恰相反,钱唐也悟了。
前面提到过,钱唐随着老朱北上,一个人同时被新旧两批文人看不起,处境那叫一个可怜。
他在船上还发了疯,闹出了不少笑话。
所幸老朱还算宽宏,邀请他在山海关赴宴,随后把钱唐派到了功德营,他负责教化俘虏,也先帖木儿就是他的顾问。
身在功德营,钱唐承受着三观一次次的崩裂……他过去学的那些东西,也渐渐溶解,重组,一种新的明悟,从心头升起。
许是就在替观音奴庆生的那一天,钱唐突然就想通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把心裏的感悟写下来,足足用了三天时间,一篇钱唐倾心打造的文章,总算新鲜出炉,他没有直接署自己的名字,而是用了“酸生”二字。
所谓酸生,自然是穷酸书生。
他捍衞孔孟之道,觉得朱子之学有理。
当初他抵制张希孟所讲的东西,但问题是大明就靠着张希孟的主张,光复燕山,两宋儒生,花了三百年心血,辩论正统,皓首穷经,翻遍故纸堆,想要论证大宋为正统。
结果这三百年的努力,尚且不及一个文姓士兵冲上大都城头的那一小步!
那是一个士兵的一小步,却是恢复华夏的一大步!
靖康耻,崖山恨!
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解决!
错了吗?
我们真的错了吗?
读了几十年书,学了那么多道德文章,琢磨了那么多圣人微言大义。
孔孟夫子到底说了什么?
又或者他们讲的都是错的,是屁话,不值一提?
钱唐提出了这个最致命的问题,毛病到底出在哪里?
这也是许多传统儒生的困惑。
有很多人不觉得他们错了,为此甚至闭目塞听,根本不愿意正视大明的成就。
很显然,钱唐没有那么狭隘,他还在寻找答桉。
直到他看见蓝玉给观音奴送酒肉,观音奴感激涕零,说明白了什么是华夏,什么是蛮夷……在这一刻,钱唐顿悟了。
“华夏有的不只是冠服之美,道德文章……华夏的根本,是强大!是横扫六合,一统宇内的气象,是强汉盛唐的威仪,是四夷臣服的霸气!”
钱唐翻看了许多张希孟的文章,张相一直在讲均田,讲民本,讲富国强兵,恢复华夏。不同人从张希孟这裏学到了不同的东西,那钱唐学到了什么呢?
两个字:强盛!
别管如何粉饰,讲得怎么天花乱坠。
不够强大,就不配华夏二字。
因为只有足够强大,你的道德文章,礼仪典范,才会被蛮夷接受,才会让他们心悦诚服。
试问汉唐给藩国赏赐,藩国会觉得是汉朝唐朝打不过他们,不得已给他们的,是买和平的吗?
显然不会啊!
汉唐有这个国力。
到了宋朝就不行了,不管谁来,必定满载而归……岁币送了一圈,你说大宋是照顾邻居,乐善好施?
自己信吗?
要是能打得过,还低声下气送岁币,那不是有病吗!
别管自己相信不,至少蛮夷是不信的,千秋青史,也是不信的。
钱唐总结到这裏,他的答桉竟然呼之欲出了……孔夫子没讲错,孟夫子也没有讲错。儒家学说也不能说错了。
只是历代儒者,尤其是宋代文人,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或者说是最最紧要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