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裏,冯国用忍不住咳嗽,冯国胜连忙将一杯茶送到了兄长嘴边,又给他拍打后背。
好半晌,冯国用恢复过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随即他又道:“我方才说了第一点,就是要有信心,不退缩。绝不能放弃故土,不然我们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子孙。接下来我说第二点,咱们往后务必小心,一草一木,都要小心谨慎。咱们要从本地人身上,学到生存的智慧。”
“还有,我记得张相在北平,推行了过滤水的法子,咱们务必要推行开,要喝热水,不能吃不洁之物。要真心真意,对待当地百姓好,帮他们干活,跟他们交心,做朋友,解决难题。要坚决收回陕甘诸王的草场,把他们的马匹牛羊,都如数分给百姓。不论是汉人,还是色目人。”
“你们要记住我的话,咱们站在高天之下,固然渺小如沙,但是咱们的心胸,却可以包藏天地,贯穿古今。”
冯国用又道:“我已经请张相帮忙,整理了许多汉唐的古书,尤其是关于西域的,已经马不停蹄送了过来。你们都要好好读书,又要探查当地民情,把书卷上的东西,和实际的放在一起,咱们要寻找前人足迹,也要记下来所见所闻,留给后人。”
冯国用不厌其烦,面面俱到,仔细叮咛每一个人。
他说话越来越急促,而中气却是越来越弱,冯国胜心中忧虑,忍不住道:“兄长,你先歇着吧,不用着急的,咱们慢慢说。”
冯国用微微一笑,并没有答应,而是询问道:“梳头,梳头已学京都样了吗?”
一句问话,让冯国胜几乎泪目,连忙道:“已经安排下了,马上就过来。”
冯国用点了点头,喃喃道:“复山河易,复华夏难!把土地打下来,还要教化,还要收服人心,把华夏的根扎下去……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国胜,你记得,不要把我送回老家了,就在这凉州之地,把我葬了吧。我的坟墓在这裏,我也在这裏看着你们,自此之后,你们只许往前,不许后退……大家伙能做到吗?”
冯国胜立刻跪倒,傅友德,丁普郎等人也纷纷单膝跪地,泣不成声。
“大都督,您放心吧!我们都明白了,山河社稷,远在我等个人荣辱生死之上,我们纵然是死,也不会后退半步!”
冯国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这时候楼梯响动,有人引着几个女子上来,她们穿着应天的衣服,梳着应天发饰。
刚刚上来,面色仓皇,十分害怕。
冯国用微微沉下脸,几位大将连忙扭头,跟女子们解释,让她们不要误会,并没有那些不好的意思。
只是想请她们在此展示一下,就可以安然离去。
过了一阵,几个女子平静下来,带头的女子主动道她会唱凉州词。
冯国用大喜,连忙让她们演唱。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女子们的声音略微沙哑,而且声调也有些错乱,可冯国用却毫不在意,满脸是笑。
听了一遍又一遍。
听完之后,冯国用让兄弟搀扶自己,挣扎起身,给她们拍巴掌。
随后冯国用重新坐下,微笑道:“诸公,假若有一日,河西百姓,乃至西域子弟,能尽数背出这首诗,咱们就算是成功了。”
众人强忍悲痛,“大都督放心,我们现在就教给将士们,让他们去教百姓!”
冯国用点了点头,却又道:“这首诗到底不是最佳,孤城,怨,不度……说到底是文人之作,总是带着那么一点幽怨气,缺少气吞山河的壮魄,好固然是好,但是总归不能鼓舞士气,激励人心。”
丁普郎道:“谁说不是,俺虽然不通文墨,但是什么叫春风不渡玉门关?咱就要带着将士,杀过玉门关,杀到西域去!”
冯国用连连点头,“是啊,这才是大将的气魄。”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一骑飞至。
“大都督,有圣旨一封,外加张相的一首诗!”
“张相的诗?写了什么?”冯国用急忙问道。
使者连忙展开,朗声道:“大将筹边尚未还,淮西子弟赴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