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兵其实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并不是调一支军队往太庙后面一放就了事,这里面也有技巧,李维正给齐泰的机宜是八个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齐泰理解了这八个字的含义,请示过皇上后,他开始行动了。从下午开始,一队又一队的军队进城,在京城里制造出了一种恐慌的气氛,紧接着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外出,但并不宵禁,然后就什么事也没有生,天黑以后,有人在皇城附近现了有军队秘密进入皇城,足足有两万人之多,军队进皇城非常隐秘,周围几条街都不准行人往来,但还是被附近的居民看到了。二天,天刚蒙蒙亮时,驻守皇城的士兵换岗了,他们带来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消息,昨夜两万军队所去之地是太庙,随即宗正寺派人通告各王,进宗庙拜祭先帝,每王所带随从不能过十人。休朝一日,今天将是藩王正式拜祭先帝的日子,经过十几天的准备。各种礼仪器物皆已在宗庙内布置完毕,愁云低垂、寒风萧瑟,皇城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按既定的拜祭礼仪,诸王将在卯时一刻会聚承天门,然后列队步入太庙,辰时正,拜祭开始,可现在已经过了卯时,承天门前依然冷冷清清,只有三个藩王在等候,除了秦王外,还有安王和唐王,安王和唐王都很年轻,约十七八岁,他们都身着孝服,表情悲戚,他们不时低声说着什么,眼睛里都慢慢生出一丝疑惑和忧虑,并不是每个藩王都知道昨晚生了什么,这两个王爷就不知道,他们是准时来承天门前等候,可已经过了卯时,别的兄弟一个都没来,着实让他们不安了。“两位小弟不用担心,大家一定都在来的路上,马上就到了,呵呵!”秦王扭过头对他俩干笑几声,脸色随即又阴沉下来,为了今天的拜祭,他昨晚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睡,想像着自己坐上金銮宝座的时刻,他也知道了有军队调动之事,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被今天即将生的事情占满了,根本就没有考虑其他可能。他为自己的天衣无缝的方案很是的意,先把朱允炆诱进太庙,再逼他在先帝灵前请罪,无论如何他这个皇帝也做不下去了。朱樉甚至把怎么逼问朱允炆,朱允炆怎么回答等种种可能都想好了。他就唯独没有想到诸王会不来。大家都希望朱允炆下台,他们怎么会不来呢?可事实却是,到现在只来了两个无足轻重的藩王,朱樉真的忧心忡忡了,他不由想起邵闻达前天劝过自己,当心藩王临时反水,当时他勃然大怒,狠狠地训斥他一顿。而现在,情况偏偏就被邵闻达说中了。朱樉伸长脖子向千步廊那边张望。他多么渴望能有一大群意气风的藩王出现啊!但他脖子都酸了,远处还是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此时,已经是卯时一刻,藩王聚会的时间到了,但承天门前依旧只有他们三人。“殿下,时辰到了,要不要先进去。”一名礼部的官员上前低声问道。“再等一等吧!”朱樉心似火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远方有人影晃动,似乎来了十几人,朱樉心中轰然狂喜,他拖着肥胖的身躯迎了上去,来的是藩王,老三晋王,但只有他一人,后面十人都是他的随从,一股深深的失望涌入朱樉的心中,他苦涩地问道:“三弟怎么现在才来。”“若不是想着二哥会在这里苦等,我今天也不会来了。”朱樉一怔,“为什么?”朱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二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知道什么,你快说!”朱樉急得快吼出来了。朱纲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道:“昨天晚上,朱允炆连夜调集二万精兵埋伏在太庙之后。我听守宫城的士兵说,太庙后面都被布遮掩了,杀气冲天。”朱樉大吃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朱纲冷哼一声道:“不用说。这一定是藩王中有人告密了,朱允炆动了杀机。”朱樉吓得连退两步,他颤声问道:“会是谁告的密?”“还用问吗?二哥说会是谁。”朱樉明白了,这必然是燕王干得好事,他心中生出一阵恨意,咬牙道:“那他现在在哪里,他敢不来拜祭父皇吗?”“二哥,人家比咱们聪明,我听说他一早就去孝陵祭父了,宁王、辽王、周王也跟了去,他们不来太庙,可谁也不能说他们不孝。”朱纲沮丧地叹了口气。“二哥,咱们快回去吧!明天咱们自己也去孝陵祭父,不理朝廷的安排。”朱樉呆呆地望着天空,他几乎要吼了出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陛下驾到!”承天门里面隐隐传来了侍卫的高喊。“走!”朱樉一跺脚,也不管安王和唐王,在他的随从簇拥下,迅离开了皇城,皇城外面有三百精兵在等候着他。朱樉一回到王府中,他的一名心腹侍卫立刻上前跪下,将一支插着信的箭双手奉上,“殿下,这是今天早上有人从王府南面射入。”朱樉心中诧异,一把扯过信。打开来,只见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周王告密。”“周王!”朱樉猛地将信捏成一团。他咬牙切齿大骂道:“这个混蛋,我要剥了他的皮。”他怒气冲冲向书房走去,走到一半时又命道:“让邵先生立刻来见我。”从昨天到今天,邵闻达异常低调,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看得出他的心情不好,这也难怪,昨天晚上他同时接到了李维正和燕王的密令,让他既害怕又担心,他已经意识到,他要面临一个选择了。很长一段时间来,他一直扮演着三面人的角色,既是秦王的幕僚,又是燕王和李维正的暗探,但李维正似乎更高明一点,知道燕王,而燕王却不知道他,邵闻达因此也更加偏向李维正,或者两边都帮。可这一次他却不能两边讨好了。燕王和李维正竟然都是为同一件事情而找到他,都是为了周王,燕王命他劝说秦王派刺客暗杀周王,而李维正却反过来,命他劝说秦王与周王结盟。一个要求刺杀,一个要求结盟,这让他怎么办?就在邵闻达正苦思两全的办法时。门外有人道:“邵先生,秦王急令。命你立刻去书房见他。”邵闻达还没有想出办法呢!他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应道:“我知道了,这就去。”邵闻达起身向秦王的书房而去,他对秦王这么早回来一点都不奇怪,有燕王和李维正虎视一旁,秦王今天能成功才是怪事呢!走到书房门口,他定了定心神,推门进去了,“殿下,你找我吗?”书房里,朱樉又把刚才捏成一团的信重新展开了,他在研究上面的笔迹,到底是谁给他写的信,见邵闻达进来,朱樉指着旁边的椅子,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邵先生,请坐吧!”他当然不会向邵闻达认错,这种柔和的口气就已经代表他的歉意了,待邵闻达坐下,他便徐徐说道:“今天我本来策划得天衣无缝,却被人告密,因此失败了,你可知道是谁告的密吗?”邵闻达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先生猜猜看。”邵闻达想了想便道:“属下猜是燕王。”“不是他,是你想都想不到的一个人。”朱樉冷哼一声,把信递了过去,“先生自己看看吧!”邵闻达看了一眼,他愣住了,“周王告密”。“周王告密”四个字就像一根绳子。瞬间便将邵闻达脑海中各个零碎的片段串了起来,连成了一幅完整的势力争斗图,他忽然明白了一切。没错,这一定是燕王指使周王前去告密,然后再把周王出卖给秦王,目的是造成秦、周二人间的反目成仇,使周王只能和他燕王结盟。燕王是看中了周王手中的军队,所以他才命自己再劝秦王派人刺杀周王,这就是在出卖周王的基础上再加一道筹码,他是要让周王知道,秦王已经计划杀他了,两道筹码就可将周王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策略不可谓不高明。但偏偏又出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情况,这只黄雀就是李维正。他已经看透了燕王的布局,所以他才命自己劝说秦王与周王结盟,反将了燕王一军,从这一点看,李维正明显比燕王更高一筹。这一刻,邵闻达已经意识到了,周王将会是整个局势的关键人物,极可能就是秦燕二王爆战争的导火线。“先生怎么看此事?”秦王目光炯炯地盯着邵闻达的眼睛。邵闻达忽然感到一阵悲哀,自己竟然会辅佐秦王这个蠢货,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能称帝才是天大的笑话,邵闻达已经有了一种明悟,天下只可能落在北平或者辽东。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殿下。齐桓公不计管仲前仇而用其贤,终成春秋霸主,唐太宗不以魏征曾助建成而纳其言,终得贞观之治,今周王虽告密朝廷,但属下相信这是因他为燕王胞弟之故,而并非本心,殿下若能以宽宏之心与其交好,周王必感殿下诚意,与殿下结盟,使殿下终得中原,从而形成对北平的包围之势,殿下退一步而海阔天空,这何乐而不为?”邵闻达的一番话听得秦王朱樉连连点头,不过他还是有一点疑惑。便问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周王为燕王的胞弟,他如果念及亲情不肯助我怎么办?”邵闻达冷笑一声道:“在皇位争夺中还会有亲情吗?燕王欲独霸天下。而殿下却肯与晋王化江而治。孰轻孰重、孰得孰失,我想周王心里比谁都清楚。”“好,我听先生之言。”当天晚上,秦王在邵闻达的陪伴下夜访周王府,将那封射进秦王府的信交给了周王。………………就这样,一场逼宫的闹剧便在几方势力的策划下不了了之了,诸王们都不再按照朝廷的安排祭奠先帝,他们各自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父皇的追思,祭奠完先帝,诸王也就完成了进京的任务,该是他们回去的时候了,但图穷就会匕现,往往要到最后的时候就会出现惊人的一笔,就在秦王逼宫不成的三天,京城的大街上忽然生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