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芒的身影穿行于大雨之中。
无数雨滴崩碎,化为细小的雨珠,分化万千。
明照坊的街道外,袁长青踉跄着倒退,手臂滴着血。
在其对面,站着一位中手持长剑的中年男子。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所谓一指惊世,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今日只要能击败此人,从今以后,江湖人都将知道,他击败了袁长青。
至于其中真相如何,并没有人会真的在意。
江湖人,重利,更重名!
宗师亦不例外。
袁长青神色平静,幽幽道:“这是朝廷的事,你天剑门插手其中,这是在给你门派招祸。”
“袁大人,今日的我,可并非是江湖人!”
说话间,那人抛出了一枚令牌!
金牌捕快!
六扇门的金牌捕快。
中年人平静道:“今夜,我是为追查江湖尊信门七煞神而来。”
雨声很大。
几乎掩盖了四周的一切声音。
就在这时,雨声中有一道刺耳的呼啸声咆哮而至。
一抹刀光诡异凭空出现。
袁长青脸上浮现一丝惊容。
紧接着,一刀自黑暗中席卷而来,速度快到只能看见一道流光。
天空中的大雨被这一刀搅的紊乱!
在刀影之后,是一道面容肃杀的人影。
那一柄绣春刀穿雨而过!
刚刚从容的中年人脸上浮现惊悚之色。
那一刀上所携带的刀意远胜于他。
周身百米之内,犹如陷入一片泥潭之中。
他的瞳孔中,唯有划破雨幕的这一刀。
弑神!
这是在他跨越宗师的那一瞬间所领悟出的全新的一刀。
看似只有一刀,但在那一瞬间,却好似有万千柄刀一同落下。
“且慢”中年男子发出惊恐的咆哮:“我是六扇门的人——”
林芒手中的那一刀却未有丝毫留手。
终于,刀气如狂龙般将中年男子彻底淹没。
他的身体一点点撕碎,仿佛被数千柄刀斩碎。
躯体被刀气搅得粉碎!
飞舞着的绣春刀飞回林芒手中。
他静静地站在大雨之下,一身红色的飞鱼服瞩目无比。
袁长青神色中带着一丝复杂与震惊。
宗师境!
随即他摆了摆手,快速远去。
林芒缓缓收回目光,踏步走回了杨府。
……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在京城各地,今夜都发生了许多战斗。
东城外,一座精致的轿子静静的停在街道中央。
在轿子四周,立着四位神色肃穆的西厂番子。
而在街道的另一头,是一个面容苍老的老者。
但此刻那位老者已然失去了一条胳膊。
天空骤然响起一道闷雷。
那老者冷声道:“告辞!”
就在那一瞬间,轿中传出一道声音,极其平淡,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柔气。
“还是留下吧。”
话音一落,轿帘缓缓掀起,其中有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一身银白色的特制长袍,秀着四爪飞鱼,面容秀美。
他轻轻一步迈出,瞬息而至。
轻轻一指点出,那位老者胸口就裂开一道深深的血痕。
“嘭!”
尸体重重砸到在地,眼中满是惊恐。
“打扫干净吧。”
西厂督主,雨化田轻声道,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凡的事。
……
宫楼楼顶,端着酒葫芦的老道士大笑道:“过瘾,过瘾啊!”
他的目光望向天空,大笑道:“今夜真是没有白来。”
忽然间,老道士低头看向一处黑暗的街道,幽幽道:“凭你们也想试探朝廷的实力,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啊。”
“轰隆!”
声音如雷!
紫色的雷霆光束从天空坠落。
远处的街道直接炸裂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黑暗的街道被照亮,但原地仅仅只有一抹鲜血残留。
老道士自语道:“似乎用力过头了。”
“也不知道来的是哪个魔教贼子,这么弱。”
老道士忽然轻笑道:“说不定是秃驴。”
一步迈出,消失在宫楼之上。
……
天亮了!
对于许多百姓来说,这就是极其平凡的一夜,与往常似乎没有一点不同。
但对于官场之人来,却是不亚于一场地震。
明照坊,户部尚书府外,今早赶来了大量锦衣衞。
五城兵马司的人拉着板车,板车上堆满了一具具尸体。
一箱箱财宝,珍宝不断从杨府中运出。
一直空荡荡的诏狱前两层忽然变得格外的热闹。
很快,一则消息瞬间轰动京城!
户部尚书,杨合修死了!
一同传出的,还有关于户部尚书杨合修的罪名。
私通乱军李文贵!
收受贿赂,卖官鬻爵!
贪墨赈灾款!
罗列出了数十项罪名。
……
一大早,关于杨合修的罪名就贴满了大街小巷,无人不知。
从杨府搜刮出的财宝足足装了十大车,价值数百万两,这还不包括地契,房契。
一时间,整个京城人心浮动。
百官人人自危!
而对于那些早已知情者来说,只有深深的无奈。
户部尚书杨合修的死亡,打破了一直以来的一个默契。
按理来说,户部尚书就算有罪,也应当是发由三法司来审讯。
经由三法司审讯后,再呈至内阁,由内阁批红后送至陛下手中。
但昨夜,户部尚书却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锦衣衞手中。
锦衣衞破门!
虽然对外的说法是畏罪自杀,但真相如何,众人心中已有计较。
对于百官来说,这绝对是他们不想看见的。
锦衣衞的权柄太重了!
若是都如昨夜一般,那还要三法司何用。
这些年来,百官都在想方设法的限制锦衣衞的权限。
可从锦衣衞建立之处,那一句“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就将锦衣衞的权利无限放大。
所以,百官在打压锦衣衞的同时,不断往其中安插自己的人,好让锦衣衞失去原有的作用。
随着杨合修的死亡,一个名字也随之轰动京城。
北镇抚司,千户林芒!
这个名字再次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中。
一个杀神,疯子,油盐不进的人。
一时间,都察院御史纷纷上奏弹劾。
喷子们总是如此,不管你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是清官还是贪官,总能找到理由弹劾。
相比之下,其余官员显得安静了许多。
朝堂上的百官有干净的吗?
坐在那个位子上,就不可能干净。
之所以一直未曾行动,也是在观望,观望陛下的态度,一些人则是心虚。
……
北镇抚司,西院内,林芒缓缓擦拭着手中的绣春刀,神色平淡,仿佛外界的风云与他无关一般。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衞匆匆从院外而来。
“大人,宫中来人了!”
“请您去前厅。”
林芒神色一动,收刀入鞘,平静道:“知道了!”
来到镇抚使大堂内。
林芒一挑眉,略感惊讶地看向堂中的人影。
陈矩!
很快,他的目光暼见一旁的圣旨。
他笑了。
见到林芒前来,陈矩咳了一声,接过一旁太监托盘中的圣旨,郑重道:“锦衣衞北镇抚司千户林芒听旨!”
林芒迈步走入大堂,单膝跪地,一手扶刀,沉声道:“臣接旨。”
陈矩低头打量着林芒,目中隐含赞赏,随即缓缓念起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镇抚司千户林芒平定湖广,江西叛乱有功,功勋卓着,朕心甚慰,特赐飞鱼服一套,擢升北镇抚司镇抚使,领北镇抚司事,升从四品骑都尉,良田百亩,银千两,望卿不负朕望,钦此——”
林芒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臣,谢陛下!”
林芒双手接过圣旨。
陈矩挥了挥手,跟在身后的几个太监识相的走了出去。
陈矩深深地看了眼林芒,轻笑道:“恭喜林大人高陞了。”
林芒连忙道:“大人谬赞了。”
陈矩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份沉稳倒是难得。”
“在整个锦衣衞历史上,你恐怕是升官最快的一位了。”
关键太过年轻了。
陈矩心中颇多感慨。
当初一个在小城的锦衣衞小旗,用了仅仅小一年的时间,就一跃成为镇抚使。
北镇抚司镇抚使虽然只是从四品,但这个位子却是可以直接越级向天子禀报,更是统率整个北镇抚司锦衣衞。
位低,权重!
说是手握生杀大权亦不为过。
林芒拱手道:“陈大人,能否冒昧一问……”
陈矩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你是想问袁大人吧?”
“没错!”林芒点了点头。
陈矩深深地看了林芒一眼,意味深长道:“托你的福,他升任锦衣衞指挥使了。”
林芒微微一怔,神情错愕。
指挥使?
这个位子空置已久,一直无人担任,没想到如今落在了袁长青手中。
看来宫中那位对自己也不是那么放心,升袁长青为指挥使,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钳制。
他想过袁长青会升官,但没想到会直接升任指挥使。
陈矩笑了笑,轻声道:“酉时,入宫一趟吧。”
“陛下要见你!”
林芒心中一惊。
刚刚有那么一刻,他竟有一丝紧张。
“明白了。”
林芒点头应下。
看着手中的圣旨,林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很快,关于林芒升任镇抚使的消息传遍整个镇抚司。
尤其一些千户。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们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是不敢置信。
虽然众人都知道林芒平定叛乱有功,但也不至于升任镇抚使吧?
这等功劳,最后顶多是一些赏赐,以及一些虚职。
镇抚使这等实权职位,怎么会轻易授予。
资历,功勋,实力,人脉缺一不可。
许多人就是资历够了,也不一定能升任镇抚使。
那些千户为何与百官交好,除了利益的牵绊之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镇抚使的位子。
无论众人如何不信,这件事终究成真了。
没过多久,关于林芒升任镇抚使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京城。
对于百官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更让他们看见了上意。
陛下擢升这样一个杀神来担任镇抚使,摆明了就是想重新夺回锦衣衞的权柄。
若非如此,绝不会轻易擢升!
纵观整个大明历史,就从未有如此年轻的镇抚使。
……
林芒收好圣旨后,就来到了镇抚使的后院。
看着石桌旁缓缓品着茶的身影,林芒站在院外,拱手一礼:
“见过大人!”
昨夜若无袁长青,今日死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袁长青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见到林芒,轻声道:“进来吧。”
“不必多礼。”
林芒走入院中,在一旁坐了下来。
袁长青笑看了林芒一眼,幽幽道:“你的目的达成了。”
林芒的想法他如何看不出。
林芒站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大人昨夜助我。”
“咳……咳咳!”袁长咳了咳,摆手道:“不用如此。”
“就当是我圆我一个心愿吧。”
袁长青看着林芒,意味深长道:“不过这个位子没那么好坐,你应当清楚你的处境。”
“你得罪的人太多了。”
“而且……你很年轻,那些千户没那么容易服你的。”
说是眼中钉,肉中刺亦不为过。
那群家伙都在盯着那个位子,冷不定被人抢了,能服气吗?
当初他能坐上这个位子,除了程鸿年力荐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很少去插手各个千户的利益,他在东院也有根基。
即便如此,镇抚使这个位子他也坐的相当艰难。
林芒微微一笑,平静道:“他们会服的。”
“不服就换个人!”
“京城外的那些千户早就翘首以盼了。”
“噗!”袁长青刚喝下的茶水猛的喷出,忍不住看了林芒一眼。
袁长青摇了摇头。
这小子与程鸿年有太多的不同了。
程鸿年看似行事极端,但他其实是个守规矩的人。
而林芒偏偏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换做程鸿年,绝不会做出昨夜的事。
至于他……
自从武功被廢后,其实早就没了曾经的心气。
想到这,袁长青叮嘱道:“你还是需要小心个人的安危,官场的规则动不了你,他们说不定会用官场之外的力量。”
林芒微微颔首:“我明白。”
“大人,你的伤……”林芒迟疑道:“昨夜那人是?”
袁长青摇头道:“不碍事,我本就是一个废人。”
“我的丹田早就破了,不过是另僻捷径,走出了一条不同的路,只是这路似乎不太成功。”
林芒眨了眨眼。
为何……他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袁长青笑了笑,看着林芒,轻声道:“那人来自于天剑门,曾经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没想到差点败在他手里。”
“昨夜的情况你也见到了。”
“官场上有默契,你若想以武力解决问题,会遭到许多人抵制的,这是一种默认的规则。”
“也是你机智,悄然前来,等他们察觉到时已经晚了,我估计昨夜应该还有人出手,只是应该被什么人拦下了。”
林芒轻笑一声,却是没有多说。
规矩?
他最喜欢打破的就是这狗屁规矩。
林芒起身告辞。
……
皇宫门口,一匹烈马自远方平治而来。
马背之上,屹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剑眉星目!
面容冷酷!
胸前绣着四爪飞鱼仰天咆哮。
暗红的披风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林芒翻身下马,取出腰牌,沉声道:“锦衣衞北镇抚司镇抚使——林芒,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