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之下，锦衣衞四出。
磅礴大雨中。
烈马疾驰而过，发出如雷般的轻响。
何道敬罪状之上所供着众多，更涉及许多世家。
不过此时的林芒却是早已悄然离京。
京中的事解决了，也该处理那群江湖人了。
江湖大会？
倒是好计策。
一旦此事成功，他辛苦筹谋的一切都将不攻自破。
到时候，锦衣衞再想对各大门派行监察之权，必然遭到所有门派的一致抵抗。
以前的江湖，说到底，不过是一盘散沙。
灭一门一派，其余人最多只是嘴上谴责一番，但若真的组成同盟，锦衣衞再想动江湖就难了。
反正宫中至今无消息传出，他索性也懒得理会。
反正只要圣旨一日不下达，他就还是锦衣衞镇抚使。
若是真的降职查办，离了京城，反而更加容易。
入夜后，林芒便已赶回了清风剑派。
厅堂内，众人看见自院外走进的林芒，纷纷起身。
林芒抬手打断众人，坐于太师椅上，看向赵元晖，问道：“情况如何？”
赵元晖取过一份名单，道：“此次参加大会的门派名单都在此了。”
“其中我们的人占据了一半。”
“剩下的除了少数小门派外，还有一些是上次药王谷的门派，另外，还有一些大派的附属势力。”
林芒端起茶，轻轻饮了一口。
上次药王谷一事，死的本就是些各大门派的首领，他们的门派尚存。
毕竟那件事全部推给了东厂，他也不好下手，只能徐徐图之。
倒是没想到，东厂的报复会来的如此迅速。
赵元晖继续道：“已经有许多门派赶赴百花谷。”
“根据我们查到的消息，此次大会名义上是诛魔，但各大派有意促成联盟。”
林芒接过名单随意扫了一眼，冷笑道：“估计有些人以为我还在京城吧？”
不得不承认，此计的确足够狡诈。
名义上是请自己主持，但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幌子。
不仅打算彻底除掉自己，更是试图瓦解锦衣衞刚在江湖之建立起的威信。
待京城之事成功，他必然身陷牢狱之灾，锦衣衞之身份不在，江湖也就失去了顾忌。
他将是所有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届时，锦衣衞将再难行监察之权。
林芒放下名单，看向唐琦，问道：“青竹帮那边查清楚了吗？”
唐琦点头道：“根据各地千户所传回的情报，青竹帮驻地最近来过一批神秘人。”
“青竹帮更是在暗中秘密联络了诸多门派。”
“铁山派灭门的那段时间，青竹帮有部分高层秘密离开。”
“因一些门派与当地锦衣衞交好，这才有所察觉。”
林芒冷笑道：“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
“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吧！”
林芒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
皇宫，慈宁宫。
听着雨督主的汇报，坐于桌案后的李太后微微颦眉，沉吟道：“你说他离京了？”
“是！”雨化田微微躬身。
“莫非他是因为惧怕罪责，所以潜逃出京？”
李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她觉得此子不该是如此才对。
虽见面不多，但观其行事，颇有种雷厉风行之意。
这也是他与张阁老最像的地方。
雨化田摇头道：“禀太后，应当不是。”
“近来江湖上传言，将召开江湖大会，应当是为此事而去。”
李太后微微颔首，转而问道：“皇帝那边可有消息？”
雨化田迟疑片刻，回道：“陛下离京祈福，应当尚不知晓。”
李太后望向窗外，久久不语。
良久，轻声笑了笑，神色复杂，目中带着一丝追忆。
“不愧是张阁老教出来的啊。”
“既是如此，尽快将消息送予他，此乃锦衣衞之事，应当告知天子知晓，请他裁决。”
“另外，关于史家一事，暂时封锁消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顿了顿，李太后缓缓起身，走着窗前，看着盆中盛开的紫罗兰，轻声道：“告之朝中几位重臣，以及你西厂所控制的官员，明日上奏内阁，重新推行张阁老的政策。”
站在一旁的雨化田心中一惊。
他没想到太后竟是如此决绝与雷厉风行，这与他往日的印象实在有很大的不同。
“臣明白！”雨化田躬身一礼，恭敬道：“臣告退。”
看着雨化田离去，李太后望着天空，幽幽道：“你说得没错啊。”
“宦官之祸！”
“若是他们不除，我大明终将迎来宦官之祸啊。”
大明的宦官权利太大，大到让许多人心中萌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
翌日，百花谷外，各方江湖势力纷纷汇聚而来。
百花谷建造在一处山腰谷中，因地理位置特殊，谷内常年有百花盛开而得名。
但令百花谷真正出名的原因，是百花谷乃玄武真宫的附属势力。
玄武真宫不仅是在北直隶，就算是在整个江湖上都是名声斐然，颇有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作为玄武真宫的下属势力，自然也就不将一般的门派势力放在眼中。
百花谷中之人擅修合欢双修之法，据传其得经与西方欢喜宗。
百花谷的前身，乃是合欢谷，属魔宗邪派，只因后来改弦易张，得玄武真宫庇佑，这才得以在江湖之上立足。
不过这次大会的地点选择在百花谷，倒是颇为耐人寻味。
百花谷，谷内。
一众江湖人一进入，就看见了搭建起的巍峨高楼。
在四周两侧，则是一个圆形的高台此刻坐满了江湖人。
高楼楼阁上，有一群穿着藏青色长袍的身影俯瞰着下方，神色间难掩傲气。
若是有江湖人在此，定会认出，他们正是玄武真宫的弟子。
在他们长袍胸口处，纹有一头异兽玄武。
“二师兄，你说这次那林芒会不会来？”
“最近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似乎很大。”
一个面容清秀，怀抱长剑的年轻弟子好奇地问道。
“小师弟，你别听那些江湖流言，说不定是朝廷故意放出来的。”
在众人身前，立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眼眸狭长，鼻若悬胆，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风流无拘。
玄武真宫，姜观！
据传，玄武真宫这一代培养出三位江湖新秀。
不过其中一位修行时时尚短，如今只是真气境，所以不算太过出名。
剩下两位，其中一位常年游历江湖，身份神秘，唯有这位姜观在江湖上算是名声显赫。
江湖人称，一剑荡江。
闻言，姜观轻笑一声，俯瞰着下方之地，淡淡道：“即便他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朝廷之人，醉心于朝堂权利之争，早已忘了修行。”
“哈哈！”
身后的一众弟子纷纷笑了起来，连连附和。
“姜兄，何事如此高兴？”
“不如说出来，让兄弟我也高兴高兴。”
就在这时，一道缥缈的声音自一侧传来。
楼阁一侧，一个穿着的奢华的男子的迈步走了过来。
从上到下，都能透着一股奢华之气。
单单是腰间的玉佩，就是价值连城的珍惜宝物。
姜观回头暼了一眼，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原无桀，这裏应该不是你们的场地吧？”
原无桀轻笑一声，毫不在意道：“何必那么小气呢！”
“谁叫百花谷那群骚娘们将最好的地方都给了你们。”
“少庄主，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真的好吗？”
就在原无桀话音刚落，一道冷森森的声音诡异的从背后传来。
明明声音很轻，但却给人一种极其冷酷的感觉。
空气中飘来一阵香风，沁人心脾。
看见来人，四周众人眼中纷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热。
原无桀转过身，看来身后的蒙面女子，笑着拱手道：“见过伊姑娘。”
“哼！”伊成雪轻哼一声，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善，幽幽道：“原少庄主以后说话还是注意点。”
“须知祸从口出。”
原无桀翻了个白眼。
傻女人！
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过就是玄武真宫养的一条狗罢了。
若非有玄武真宫庇佑，估计早就被江湖势力瓜分了。
“当！”
“当！”
忽然间，谷内有浩然钟声响起，整个山谷一下寂静下来。
片刻后，一声浑厚的声音在山谷内徘徊。
“诸位武林同胞！”
“欢迎诸位能够来参加此次大会。”
“诸位都知道，前段时间江湖上发生了些事……”
高楼之上，青竹帮的帮主段怀世运转真元，讲了许多。
百花谷外，一行身影缓缓而来。
“站住！”
“请帖！”
守在谷外的百花谷弟子立马出声呵斥。
作为一个女子宗门，其招收的弟子自然都是上上之选。
走在众人最前方的身影抬起头，剑眉之下，是一双冰冷的瞳孔。
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
似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千丈凌云之之气。
一时间，守在谷外的百花弟子目光顿时直了。
“锦衣衞北镇抚司，镇抚使——林芒！”
当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四周的百花谷弟子纷纷瞪大了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杀神？
这是江湖上传说的杀神？
江湖传闻中，此人青面獠牙，身高一丈，满脸胡子，丑陋不堪。
林芒神色淡然的向着谷内走去。
身后一众锦衣衞腰间跨着刀，神色漠然。
只是，此刻的百花谷山下已聚起大量锦衣衞。
连绵的锦衣衞伫立在山下，满脸杀气。
谷内，段怀世咳了咳，大声道：“诸位，本来我等请的是锦衣衞镇抚使前来主持此次大会，只可惜，此次林大人无法前来，只能由我等几派代为主持。”
四周各个江湖门派议论纷纷。
前段时间江湖上发生的事已经传遍江湖。
谁都知道，如今锦衣衞又重新一统江湖的想法。
虽然早就有传闻，此次大会将由那些新任锦衣衞镇抚使来主持，没想到却是真的。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甚至都忍不住怒骂青竹帮是锦衣衞的狗腿子了。
让锦衣衞主持大会，以后这江湖岂不是彻底得由锦衣衞说了算。
这意味着，锦衣衞的“监察权”将彻底名正言顺。
这谁能忍得了。
段怀世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露出一丝邪笑。
请锦衣衞主持大会的后果他自然清楚，但谁让那无知的小子来不了。
他倒是还得多谢那小子。
若非如此，即便是他们，也没这么容易促成此次武林大会。
许多人都是迫于最近锦衣衞的压力而来。
另外，还有一些人与朝廷走的很近。
一旦组成联盟，以后在这江湖上，他们将拥有更高的权柄。
段怀世沉声道：“诸位，今为了今后武林的安宁，我等决定组建一个长老会，今日就推选出长老会的成员，今后若是有事，也可由长老会决定。”
“不知诸位可有意见？”
段怀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个建议看似合理，但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大派而言，以后长老会就是他们的一言堂。
所谓公平，也只是相对而言。
“有！”
平淡声音陡然响起。
此话一出，所有人尽皆一愣，纷纷循声望去。
林芒龙行虎步而来，轻笑道：“洪帮主，既然请了本官前来主持，本官尚未前来，就提前开始，是否不太好？”
“本官应当未曾迟到吧！”
话音一落，场中轰然一阵。
“林芒！”
一些门派之人更是惊坐而起，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迈步而来的那道身影。
许多人在心中暗暗惊叹：“好年轻！”
早就听说此人极其年轻，但未想到竟是如此年轻。
哪怕不知其具体年轻，但看这容貌，估计也就二十出头左右。
看见林芒，段怀世瞳孔猛的一缩，心中不由一惊：“怎么可能？”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神色间更是多了丝凝重。
段怀世暗暗道：“莫非是京城的事还未解决？”
想到这，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林芒缓缓走来，一股无形的压迫之感随之席卷而至。
林芒走至台上，神色戏谑的看着段怀世。
段怀世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见过林大人！”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这个时候若是装不认识，才是愚蠢。
林芒微微颔首，看向四周，轻笑道：“今日还真是热闹。”
“倒是要感谢洪帮主的邀请了，否则本官岂不是要错过这等盛会了。”
段怀世勉强笑了笑，拱手道：“林大人能来，是我等江湖人的荣幸。”
林芒意味深长的看了段怀世一眼，一掀披风，在一旁的黄花椅上坐下。
林芒环顾四周，沉声道：“本官知道，近几日江湖上发生了些事，有几个门派被灭。”
“得知此事，本官亦是深感愤怒，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发生此等恶行，这是对天子的挑衅！”
“这是对朝廷公然的挑衅！”
“诸位可以放心，此事我锦衣衞定会调查清楚，给天下一个交代。”
“为了避免此等事再发生，从今日起，我锦衣衞将严加管理江湖，并且保护诸位。”
“诸位都是我大明的子民，保护我大明子民，我锦衣衞责无旁贷。”
“至于这大会……”林芒顿了顿，轻笑道：“我看这长老会也就没必要了吧。”
“诸位聚集于此，若不是请本官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诸位是想聚众造反呢。”
“我想各位也不想被朝廷误会吧！”
“若是真有什么事，诸位可以找官府，也可以找锦衣衞。”
“本官话已至此，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四周顿时静了。
落针可闻！
轻描淡写的声音传开，在场的所有江湖人士尽皆脸色狂变。
江湖传言，此人行事霸道，嚣张，如今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这分明就是想公然插手江湖之事。
“呵呵！”
高楼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墨色长袍的老者缓缓走出，低头望着下方，幽幽道：“林大人，言过其实了吧。”
“造反这等叛逆之事，我等可不敢。”
“不过有件事老朽倒想问问林大人，不知关于最近江湖上那群歹人可有消息？”
“我等也不是不信任官府，但朝廷也应当让我等心安吧？”
“若是朝廷不能庇佑我等，林大人此话怕是难以服众吧？”
走出的老者是此次玄武真宫的大长老，项无圣。
项无圣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下方，眼中带着一丝讥讽之意。
他们谋划这么久，怎么可能便宜锦衣衞。
若是真的让锦衣衞统率江湖，那他们这些大派也必将受到掣肘。
“下来！”
林芒却是脸色骤然一冷，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意，冷冷道：“本官没有仰头说话的习惯！”
项无圣先是一愣，很快脸上闪过一丝温怒。
“林大人……还真是霸道啊！”项无圣嘴角浮现一丝阴沉的笑容，阴阳怪气道：“林大人，老朽年龄大了，这腿脚不便，就不下去了。”
下马威？
项无圣俯瞰着林芒，神色漠然。
谁又不是呢！
若是今日真的下去了，岂不是真的低了锦衣衞一头。
看见是玄武真宫的大长老，许多人看向林芒的目光中多了些玩味。
“锵！”
骤然间，天地间似有一声刀鸣。
漫天的刀气凝聚成一线。
一道足有五十米的磅礴刀气轰然斩出。
绚烂的刀光刹那绽放！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变得格外刺骨起来。
在场众人，无不感觉浑身汗毛倒竖，背后冒出一层无名冷汗。
恐怖的刀意给他们一众尸山血海之感。
高楼之上，众人神色一惊。
项无圣更是运转真元，悍然拍出一掌。
巨大的蓝色掌印覆盖而下，犹如海浪翻涌。
只是，他还是太过低估这一刀。
掌印与刀气碰撞的瞬间就被斩的粉碎，刀势不减，继续向着高楼斩来。
“轰！”
屹立的高楼瞬间破碎。
木屑纷飞！
这一座百花谷专门搭建的高楼彻底倒塌。
这一刻，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