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城内,如今整个城池已是一片凄凉,街道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明军围而不攻,极大的消磨了城内守军的士气。
尤其是城外的一幕,更是在军中悄然传开。
虽然上方传来消息,援军再有数日便可抵达,但迟迟见不到援军,还是令众人心中感到一阵惶恐。
为了激励士气,哱拜更是拿出了多年积攒,以及这段时间搜刮的金银珠宝赏赐给士兵。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缓解一时,坚持不了多久。
总兵府内,哱拜焦急的踱步,来回走着,神色阴沉。
说好的最多不过两日援军便可抵达,但迟迟未见援军到来,已令他心中隐隐不安。
就在这时,其子哱承恩形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叹道:“父亲,蒙古那边意外了。”
哱拜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哱拜踉跄着倒退两步,伸手扶住桌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哱承恩欲言又止:“刚刚飞鸽来信,草原的蒙古部族被拦截了,俺答汗不愿再派兵前来。”
“嘭!”
哱拜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怒道:“这群言而无信之辈!”
“混蛋!”
“他们是长生天的耻辱!”
哱拜怒骂了几声,便又神色落寞地坐了下来。
他很清楚,蒙古的骑兵未曾前来,怕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
否则那位俺答汗绝不会轻易放弃进攻大明的机会。
而且蒙古各部,也不是俺答汗一个人说了算的。
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蒙古各部族是不会轻易答应出兵的,他们都不想白白牺牲自己的族人。
说到底,还是见他大势已去,倘若是他兵锋席卷宁夏之时,又何至于如此。
哱承恩迟疑道:“父亲,明军已在开渠引水,他们应当是想用水攻,我们现在该如何?”
“要不开城投降吧?”
宁夏城的确是坚固,又配备大量火器,但一旦大水入城,这十多万大军将毫无抵抗之力。
没有援兵,他们就是困在笼中的野兽,任人宰割。
此刻投降,说不定还能保留一部分实力。
“投降?”
哱拜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这是他最满意的一个儿子更是给予了厚望。
只可惜……
哱拜自嘲道:“就怕明军不答应啊。”
或许,当初他就应该听劝的,也不至于有今日的局面。
但战事进行到如今,就算他想放弃投降,明军也不会答应的。
为时已晚啊!
哱承恩拱手道:“父亲,何不试试?”
“可书信一封,送于明军。”
“想必他们也不愿与我们死拼到底的。”
哱拜皱眉不语。
人便是如此,有时候,即便明知没有希望,但还是想尽力一试,心中抱有一丝侥幸。
他当初的底气来源于密宗,来源于蒙古各部的支持,来源于他麾下的三十万兵马。
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让他心灰意冷。
良久,哱拜轻叹一声,摆手道:“此事就由你去办吧。”
“告诉明军,有什么条件,只要不太过分,本王都愿意答应。”
“是。”哱承恩拱手应下,转身离开。
……
城外,中军大帐内。
一封书信摆在了桌案上。
李如松收回目光,笑道:“这哱拜竟会送信前来,看来是收到蒙古骑兵战败的消息了。”
如今的蒙古各部早已不是曾经的蒙古部族了。
俺答汗已老,他的威望在下降,各部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俺答汗能指挥的也只有土默特部,但他也想保存土默特部的实力。
麻贵冷冷道:“我们死了那么多将士,岂是他一句投降就能解决的。”
另一边,林芒缓缓擦拭着绣春刀,淡淡道:“投降可以,让他开城,送出他的头颅。”
李如松笑了笑,两人的意见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不过……”李如松迟疑片刻,叹道:“就怕朝中有人不这么想啊。”
军方与文官们的意见总是相左的。
估计有许多人是希望接受哱拜的投诚的。
为什么?
因为能带来更大的利益。
若说哱拜与朝中某些人没有联系,必然是不可能的。
何况,有些老顽固一直奉行所谓的感化政策,遵循儒道。
“锵!”
林芒收起刀,轻笑一声,缓缓道:“那就别让他们知道。”
“这封信,我们也从未见过。”
“何况……”
“陛下已传来旨意,让本官带哱拜的人头回去。”
李如松与麻贵相视一眼。
既然连林芒都如此说了,他们自然没有意见。
攻破宁夏城,可比接受投降的功劳大。
甚至,两人等的就是林芒的态度。
这位是天子亲军,又此次监军,身份特殊。
……
总兵府内,看着送来的信件,哱拜脸色阴沉。
“哈哈!”
哱拜突然大笑了起来,冷笑道:
“好一个让本王自献头颅!”
哱拜一把抓起信件,将其撕碎,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奉陪到底!”
哱承恩站在下首,沉默不语。
他也没想到这一次明军的态度竟会如此强硬。
哱拜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白莲教的人为何还不前来?”
话音一落,堂外已然走进一人。
“王爷。”
白婉莹笑着微微躬身。
哱拜暼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不知为何,此次他感觉眼前这位圣女有些陌生。
没有了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诱惑与妩媚感。
哱拜摇了摇头,很快便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沉声道:“本王需要你们配合本王袭营。”
“今夜子时以后,本王将派军突袭明军营地,需要你白莲教的高手拖住明军中的高手。”
围困在城内,坚持不了多久,唯有袭营,尝试突围。
只要能离开这宁夏城,他便可率军退入贺兰山。
白婉莹笑着点了点头:“王爷,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白婉莹离开,哱拜越发感到不对劲。
“父亲,您真要如此吗?”
哱承恩拱手道:“此事实在太过冒险了。”
“明军中有那位锦衣衞的高手,若是一旦出城,恐怕更加凶险啊。”
哱拜依靠在黄花椅上,注视着哱承恩,缓缓道:“今夜,我会替你创造机会。”
“什么?”哱承恩一脸愕然。
哱拜起身拍了拍哱承恩,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你是我最看重的儿子!”
“我失败了!”
“但你必须活下来,将来有一天,必须替我报仇。”
“父亲……”哱承恩刚想开口,便被哱拜抬手打断。
哱拜替他整理了一番甲胄,然后伸手拍了拍了他的肩膀,道:“草原上的雄鹰总有一天要学会独自飞行!”
哱承恩微微一怔,双目通红,郑重的握拳锤击在胸口。
“父亲,我明白了。”
哱承恩微微一躬身,转身离开。
目送着哱承恩离开,哱拜转身来到一侧,解下了挂在墙上的一柄弯刀。
这时,堂外一道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王爷。”
文士秀微微躬身,恭敬道:“都准备好了。”
文士秀看了眼屋外,低声道:“我安排的探子查到,城内许多白莲教的人消失了。”
“明军围城未久,许多白莲教的人就已离开城中。”
“我们查到了一些地道,但皆已被封死。”
“那位圣女大人也不太对。”
闻言,哱拜神色一动,皱眉道:“你发现了什么?”
文士秀冷笑道:“那圣女是个假货!”
“我曾见过那圣女,很强,她的身边也有强者守护,如今在城内的,根本就是一个假货。”
哱拜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阴沉如水,冷笑道:“好啊!”
“好一个白莲教,看来自始至终,本王都是她们手中的棋子。”
“说什么让本王在此坚守十日,白莲教的援兵会至,结果跑的比谁都快。”
哱拜在宁夏十数年,早已秘密培养出自己的情报势力。
或许在别的地方没什么能力,但这裏是宁夏城,是他经营了十多年的地方。
就算白莲教行事再谨慎,还是会露出马脚。
“还查到什么?”
文士秀拱手道:“我私下抓住了几个白莲教的教徒,从他们口中撬出了一些消息。”
“据那些教徒所说,他们有一批人已离开宁夏,前往京城。”
“京城?”哱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解道:“白莲教的人去京城做什么?”
“难不成他们还想刺杀皇帝吗?”
不可否认白莲教很强,但就凭他们就想刺杀皇帝,无异于痴心妄想。
“哼!”哱拜冷哼一声,冷冷道:“此事本王记下了,总有一日,本王会全部讨回来的。”
……
夜幕悄然降临。
黑云压城,劲风咆哮。
城墙上的守军举着火把,不断巡视着。
“咯吱……”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也随之放下。
黑暗中,密密麻麻的人影顺着城门涌出。
马蹄之上包裹着白布,声音很轻。
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城内涌出。
士兵悄然向着前方前进着,待走到一定距离后,翻身上马,然后开始了奔袭。
“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