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彭岳抢了先:“萧总兵。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萧汉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去解自己外围的铠甲。
西北之地,秋日本就寒冷,加上现在是夜晚,即使穿着衣服也让人觉得冻得慌。可是萧汉还是不顾一切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脱到最后小衣的时候,彭岳都有些惊呆了,从脖颈处往下竟是大大小小的刀伤箭伤。脱到一半时,新伤口处流的鲜血与衣服凝在了一起。萧汉一使力,衣服带着皮肉和新结好的痂被扯了下来,鲜血登时又顺着萧汉那粗糙的皮肤留了下来。
曾铣此刻也清楚地看到了萧汉裸|露的上半身,心中也是一惊。上面新伤旧伤,有些竟叠在了一起,鼓起了一层厚厚的淤肉。最大的一道伤口从胸部一直绵延到脖颈,红肿难看,像一条毒蛇盘在上面。新受的伤口有些没来及包扎处理,竟是溃烂了,往外淌着黄水。
“萧汉,从军二十二年,比我长得多!大战十数次,小战不计其数,比我多得多!箭伤九处,刀伤六处,这次又不知添了多少!好汉!响当当的好汉!可是,你这次弃城逃跑,我无论如何……也是原谅不了你,大明需要勇猛善战的将军,但更需要不惜死,不惧死的战士!”
“大人,我知道我该死,但是我并非是惜着这条命!”,萧汉表情庄重,一副大义凛然的味道,“大人,我只是气不过,我派了几拨人去甘州求援,可……可是仇鸾那个狗东西就是不发兵!我们凉州城的火炮也被仇鸾事先抽调走了不少……”
“可是我们坚守了六天。是我没用,没能再守下去,可是城中的将士确实是在死战,没有退缩!我不能让那些兄弟白死,我要留着命出来告状,出来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凉州城是怎么破的!我要留着这条命,给那些死去的兄弟烧点纸,上柱香!有好多兄弟都是……为了护着我出来……才死的啊……我要是不活着出来报个信儿,我对不起他们……”,萧汉说着,便又想起那几个士兵牺牲自己护送自己出城的事,不禁悲从中来,号啕大哭。
“曾大人,万事皆有一个情字,萧总兵并非惧敌怕死,实在是事出有因。况且他是在城破之后才逃出来的,在城中他也并非不顾将士,也曾和鞑子殊死搏斗啊……”,彭岳听了萧汉的话,不禁大为感动,有心要使萧汉免受处罚。
“曾大人,我们之所以惩罚弃城守将,是希望将士都能够奋力守城,而不是鼓励将士们非胜即死。如果萧总兵如此勇敢作战,还要受到重罚,那么以后岂不是作战不胜便要以身殉战?这样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彭大人不必再说了,我本是该死之人,如果不是众兄弟护住我,我这条命早就没了,我对不起那些战死的弟兄,对不起……城中那些百姓……只是希望大人能够惩处仇鸾那个狗东西,这样九泉之下,兄弟们也能瞑目了……”,萧汉说着,便抄起了营帐中的一把刀。
“放下!”,曾铣声色俱厉地盯着萧汉,“别跑这来逞英雄!你自然是要受处分,可是容不得你在这裏私自动手!”
曾铣虽然这样说,但心裏却也不想重罚萧汉。刚才萧汉说的那番话又何曾不令自己动容,而且彭岳的话也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加上萧汉确实是事出有因,并且平日自己也颇为看重萧汉,也知道萧汉为人,因此便想放他一马。
“萧汉,你虽然……守城不力,但念你……作战勇猛,且……事出有因,就免了你死罪吧……”,曾铣叹了口气,“这凉州副总兵,你便不要做了,去军营领五十军棍,贬做凉州守备吧……”
“谢大人不杀之恩……”,萧汉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还望大人能够严惩甘肃总兵仇鸾!”
“这自是不须你管,先下去领军棍吧……”,曾铣摆摆手,把身子转了过去,却是掩不住地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