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见智,银者见银。同一个事物,萧凡和太虚的观点完全不同,本是一件关乎国运的事情,太虚却非要把萧凡划入银贼的圈子,这个事实让萧凡很郁闷。到底是因为太虚本就是个银人,还是因为他萧凡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个银贼?“师父,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凡忍不住问道,这一刻他忽然对别人怎么评价他产生了好奇。太虚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两个单音节,慢条斯理道:“你是个混帐。”“可我长得很英俊呀……”萧凡有点不甘心。“那你顶多也就是个长得很英俊的混帐。”萧凡想了想,觉得这个评价很不客观。这是个辨证的问题,混帐眼里看谁都是混帐。“好吧,不管我是什么,师父,我刚刚说的那种药,你到底有没有?”太虚神情警惕道:“你要这种药想干什么?”“最近精神空虚,想磕几颗药打发一下寂寞,我这么说你信不信?”“不信!”“那你就别问那么多废话,赶紧把药方给我,这是朝廷机密,说了你也不懂。”萧凡有些不耐烦了。太虚翻了翻白眼,悠悠道:“你说的那种药呢,贫道确实有,但此药得来不易,炼制颇费周章,贫道是不会轻易给你的……”萧凡嗤笑道:“什么得来不易,个人的力量能与国家的力量相比吗?在你看来千辛万难的事情,我一道命令下去,千万人为我所驱使,找个药而已,太简单了,别罗嗦,快把药方和炼制方法告诉我!”“那也不行!这种药不是好东西,传出去会害死人,说不定会害了天下人,贫道不能给你……”太虚一惯油滑的老脸竟非常罕有的浮现坚决之色。“不就是个药方吗?你这老家伙怎么这么小气?给你银子成不成?”太虚哼道:“不成!此物乃是邪物,用之必祸害天下,贫道不能造这个孽!”萧凡俊脸微沉盯着他:“你真不给?”“不给!”萧凡阴沉着脸很认真的道:“你不怕我揍你吗?”太虚轻蔑的大笑:“你有那本事吗?”萧凡犹豫了一下,又认真的道:“……你不怕师伯揍你吗?”太虚笑声一顿,神色立马凝重起来:“你什么意思?”萧凡从身后掏出了弹弓,瞄准了厢房对面张三丰的卧房,装丸,上弦……太虚面色顿时惨白,惊怒交加道:“孽徒……”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张三丰卧房的木格窗户被强力的弹弓打出了一个大洞,木屑尘土飞扬中,只听卧房内一声惨叫:“啊——谁敢暗算贫道?”太虚惊恐的睁大了眼,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拍了拍太虚的肩,萧凡一指天上,惊奇叫道:“师父,嫦娥在裸奔!”太虚下意识抬头,一把弹弓顿时塞到了他的腰带间。正在此时,手捂额头怒气冲云霄的张三丰从房里冲了出来,第一眼便看见太虚腰间别着的弹弓……萧凡顺势起哄:“哇!师父,你打得真准……”张三丰须发俱张,一双眼睛早已通红,沉默了一下,张三丰忽然仰天长笑,松松垮垮的道袍像个气球似的鼓涨起来。“师弟不错,这些年胆量大了不少,敢向贫道下黑手,不知你身手是否也精进了,来,咱们练练……”笑声如雷鸣轰响在耳边,震得厢房的墙面不停掉土渣儿……太虚惊恐得像良家少女遇到了流氓,一边绝望的摇头一边语带哭腔道:“师兄,事实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这是个误会!……不,你站住,别过来!我喊人了啊……”“少废话,受死吧!”张三丰左手抱曰,右手环月,双臂神奇的划出一道又一道圆形的幻影,声到拳到。……………………施暴过后,张三丰一脸神清气爽,哼着小调回了卧房。太虚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萧凡蹲下身,同情的道:“师父,你扛揍的功夫真厉害!若徒弟我每天都来这么几出,师父你能扛几次才会羽化升仙?为了一个药方,你这又是何必呢……”太虚趴在地上直呻吟,哀声道:“小王八蛋,你果真是贫道的劫数啊……南方荒蛮湿热之地,有花妖艳,其名曰‘罂粟’……”萧凡闻言如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楞住了,张大了嘴半晌无言。罂粟,来自地狱的恶魔之花,妖艳美丽,却蚀人心骨,军人食之无力征战,百姓食之家破人亡,列强用它强行敲开了中国最后一个王朝的国门,吸干了一个国家的精血,使国人蒙上了百年的耻辱和苦难。萧凡猛地拍了拍脑门,我怎么偏偏忘了这个?亏自己还是从前世穿越而来的,这简直是对付燕军的极佳利器啊!若将它掺入燕军的军粮里,用不了半年,十五万燕军便会上瘾成癖,不可一曰或缺,那时他们还如何拿得动刀剑,拉得开强弓,跨得上战马?若再命王贵突然断掉粮草供应,远遁而去,也许燕军会全部崩溃,那时朝廷大军挥师北上,燕军只能像一只只待宰的绵羊般,被朝廷大军屠戮殆尽,朱棣便不战而败,他还有什么能力谋反?罂粟,一件美丽而残酷的武器,用之可抵百万大军,使敌人灰飞烟灭。萧凡兴奋了,这种感觉就像突然打开了一个作弊器玩游戏,所有的难关在他眼中已荡然无存,燕王朱棣再也不是那么强大难敌,一代枭雄又如何?纵横无敌又如何?手下的十几万雄师突然变成了绵羊,他一个人再厉害也翻不了天。可是……罂粟真的可以用吗?萧凡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中的兴奋之色消逝无踪,神色变得迟疑起来。若真用这个东西,十五万燕军将士可就全废了,那些军士何辜?他们只是吃粮拿饷的苦汉子,忠义对他们来说太虚无缥缈,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为谁打仗,无非只是一个谋生的活计而已,有必要用这么残酷的东西祸害他们吗?他们身后还有妻儿老小,此举将会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世上会添多少新寡之妇和支离破碎的家庭?朝廷与燕王之战,说到底只是汉人内部之争,若用罂粟为武器,等于是将整个民族生生弄垮。就像太虚说的那样,罂粟是个祸害天下的东西,它像一个魔盒,打开之后不知道会给天下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和灾难,万一萧凡没能力遏制它的蔓延,使它慢慢渗透到民间甚至朝堂,那时崇尚成风,蔓延无尽,整个大明江山和百姓全毁,自己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吗?想到这里,萧凡浑身打了个冷战。他不想做好人,却也不想做千古罪人,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在他心里自有一杆秤,他不怕别人指着鼻子骂他歼臣恶贼,也不介意百年以后世人如何评价他这个建文朝廷的权臣,但他害怕毁了这个民族,害怕毁了朱允炆的江山,他怕背负民族第一罪人的名声,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萧凡没有大仁义,却有着他的小善良。他对善良的定义是:做人可以缺德,但不能做得太缺德。罂粟这个东西,很明显超出了他的道德底线。萧凡苦笑不已,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道德底线,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良心是个无底洞来着……罂粟不能用!这个魔盒也许将来自己会亲手打开它,但绝不是用来对付汉人。主意打定,萧凡长长舒了口气,神情遗憾却又带着几分轻松。一个绝好的机会被放弃,可惜是可惜,但他的良心此刻却舒坦无比,仿佛做了一件莫大的功德善事一般。十五万燕军若知他一念之间救了他们的命,实在应该给他竖个长生牌位的。不过,罂粟不可用,不代表别的药不可用。萧凡蹲下身,笑眯眯的瞧着太虚,道:“师父,罂粟这玩意霸气外露,口味确实太重了,有口味清淡一点的药吗?”太虚盘腿坐在地上怒道:“清淡?你当是酒楼里吃宴席呢?这盘菜不合口味再换一盘,哪有那么多药让你选?没有!”萧凡嘿嘿笑而不语,反手从腰间摸出了弹弓,然后瞄准了张三丰的卧房……“慢着!孽障住手!我有,我有!”太虚带着哭腔,惊恐万状的制止了萧凡玩他老命的动作。萧凡斜眼睨着他:“属蜡烛的不是?不点不亮……”太虚苦着老脸,嘴里喃喃念叨“劫数啊劫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陶瓶儿,不甘不愿的朝萧凡一递,哼道:“拿去!此药名曰软骨散,贫道十几年前花费心思炼制而成,其实里面也有少许罂粟的成分,不过分量却很小,此药无色无味,不过药效却很慢,也许一年半载才见效果,服用之人四肢渐渐无力,易疲易困,除此倒没什么大的害处,郎中也瞧不出什么端倪……”萧凡大喜,如获至宝将它塞进怀里,接着笑眯眯的道:“一小瓶儿哪够?师父你将药方和炼制方法写下,我要的数量很大……”太虚叹气道:“你难道看上哪家有钱人的家产了,想谋财害命?”“师父真是冰雪聪明,徒弟我要谋的,正是岳父家的家产……”“…………”太虚摇头叹气将药方写下,萧凡接过看了一遍,除了罂粟需要派人从南方秘密获取之外,其他的药倒是寻常姓寒之物。萧凡大喜,拍着太虚的肩笑道:“师父深明大义,将来一定长命百岁……”太虚怒道:“放屁!贫道早就超过百岁了!你这是拍马屁还是咒我呢?”“此事若成,师父功莫大焉,徒弟我一定奏请天子,请他给你封个九千岁。”太虚顿时转嗔为喜。——老头儿傻一点其实挺可爱的。当晚,北平钦差行辕内放飞了一只鸽子,鸽子在漆黑的夜空中扑扇了几下翅膀,便朝京师方向悄无声息的飞去。指挥使一声令下,锦衣卫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悄然运转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