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于队伍已是休整的差不多,马上就要出发,沈琴正趴在车厢小窗前四下张望,见沈瑞、沈珏上了徐氏马车,微微一怔,随即撇撇嘴,打着哈欠,越发意兴阑珊。
沈宝将一床被子堆在车厢角,招呼沈琴道:“快来这裏歪着,这择席的毛病可要不得!晚上要份促眠的汤,往京城去,路上还得好些日子。”
沈琴身子歪了过去,舒服地呻|吟一声:“哪里需那么麻烦?熬两日困狠了自然就晓得睡了……”
“吱呀”、“吱呀”车轮声响,车队启程。
徐氏马车里,沈珏只觉得眼睛不够使,咋舌道:“婶娘,这马车怎么弄得跟屋子似的?”
五尺宽,七尺进深的车厢,正如居室一般,后面是一床罗汉榻,车厢东西侧有固定的条凳,条凳中间是一张折叠小方桌,小方桌四个柱脚都是卡住的地面上,使得它固定住。
沈瑞则是轻抚马车,心中也是惊讶不已。因为这马车车厢用的都是红檀木。虽说车厢奢侈整洁,看仔细看看,便能看出这车厢年份不短,少说也得有个几十年。
徐氏南下当是乘船,这马车总不会是京里来的,当是苏州府这边的。
这般大气奢华的马车,主人除了当年被罢相后寄情山水的徐有贞,不做他人想。
沈瑞将已知的徐家消息在心裏拢了拢,徐有贞九女,祝枝山亡母行五,徐氏行六,魏校母行七,何泰之母行九。那个写下“切瓜诗”,十几岁就夭折的神童才子,不知还在不在世,生母行几。
其中祝母、魏母嫁到苏州,徐氏、何母嫁到京城,看来这仕宦人家联姻,多半如此,不是在任上,就是在原籍。
前日族亲在宗房吃宴时,沈瑞无意曾听人提起一嘴,说是沈珞生前定下的未婚妻子是徐氏亲甥女,早年还曾被徐氏接到身边养育,与珞哥亦算青梅竹马,两家订了亲事后,方被接了家去待嫁。
加上贺泰之早先念叨的姐姐在苏州之类的话,那沈珞未婚妻子多半是那位何家小娘子。否则一个十多岁的小娘子,正当贞静为主,闺中待嫁,怎会随着外亲长辈出远门。
徐家这样仕宦人家,嫌少有招赘的,如今继承徐家香火的,也是嗣子嗣孙。
车厢里,除了徐氏、沈瑞、沈珏外,还有个十来岁小婢。
徐氏一边乐呵呵地与沈珏说话,一边吩咐小婢预备吃食。
条凳下有抽屉,裏面东西倒是齐全,炭炉、吃食,还有各种打法时间的小玩意,如九连环、孔明锁之类的。
“这马车倒真像是出远门使的。”沈珏感概道:“要是坐这样的马车出远门,都不用入客栈驿馆,错过了宿头也不怕了。”
徐氏笑着摇头道:“这马车是出门使的不假,可却离不得驿站客栈。人好糊弄,这拉车的马却不能含糊,需预备备马,每日最少要换两次缰,需精心照看,喂足了豆子,否则也拉不动。”
“这么费事?”沈珏道:“那还不如寻常马车方便呢,原来是中看不中使。”
徐氏笑问道:“珏哥就没察觉出点别的好处?”
“什么好处?不就是宽敞么?”沈珏不解道。
徐氏便看向沈瑞:“瑞哥可晓得了?”
沈瑞点点头道:“这马车稳,车开起来,也不觉得颠。”
口中说着,沈瑞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以后一定也订制一辆四轮马车。
同颠簸难忍的二轮马车比起来,这四轮马车真是太给力。
对于马车的好奇一过,沈珏想起沈瑞提了好几次的唐解元,又想起前天先行一步离开的祝枝山等几位表亲,问道:“婶娘,咱们在苏州停几日?”
徐氏摇头道:“日子赶得紧,那边已经订好了官船,明天下午直接到苏州码头登船,后日一早就行船北上。”
沈珏吃惊道:“这么赶?怪不得祝表兄他们要提前一步回去”
沈瑞闻言也呆住,不过算算日子,现下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三,想要在除夕前赶到京城,还真是耽搁不得,要不然大家只能在船上过年。
运河行程,北上顺水,南下逆水。北上的话,倒是比走陆路要快的多。不过也仅限官船,出入闸口时,耽搁的时间短,民船入京,这段水路要走两个来月。
沈珏因沈瑞对唐解元的推崇,怕他失望,安慰道:“这次错过,下回来见就是。苏州离松江又不远,总有能见着时。到时咱们厚着面皮去扰祝表哥与魏表哥,他们俩还能将咱们轰出来?”
沈瑞点头道:“嗯,那就下次请贺表哥帮忙引荐……”
徐氏在旁,听这族兄弟两个说话,好奇道:“瑞哥很是推崇唐解元?”
“久仰大名,想要见识一番。”沈瑞道。
五百年后,大家没有几个会记得弘治皇帝是谁,正德、嘉靖是什么关系,可又有几个没听过“四大才子”的。“唐伯虎点秋香”的段子,知名度不亚于“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梁山伯与祝英台”,大家耳熟能详。
徐氏不由深思,道:“瑞哥想要做才子?”
沈瑞摇头道:“侄儿不想做才子……心哀则鸣,这世间才子多有坎坷波折处,侄儿还是盼着自己做个平平碌碌的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