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的早,如今又是月末,天上只有浅浅勾月。
戌初时分,外头便已经乌漆抹黑。
客船早已临岸停泊,因是官渡,岸边影影绰绰,偶尔有巡丁经过。甲板上,高悬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落下零碎浮影。
“哈哈,这个时辰甲板上真没人哩”沈珏四下里望了望,带了兴奋道:“那我们不是可以一直在这裏耍?”
何泰之已是莫不及待,拽着沈瑞袖子道:“瑞表哥,快教我们耍拳”
沈瑞好几日没舒展拳脚,身上也锈了,便在灯下寻了开阔地。
何泰之与沈瑞都凑了过来,沈瑞便将形意拳的基本套路与招式要点,与两人说知。
为了让两人看的真切,沈瑞一边讲解,一边比划着,一招一式说的很是仔细详尽。
男人除了身子弱的,没有几个不爱勇武的。
沈珏与何泰之两个眼睛闪亮,学的全神贯注。
沈瑞开始还一招一式,而后来了兴致,便从头到尾地耍了一遍。
一盏茶的功夫,一套形意拳练完。
沈瑞自己耍的热气腾腾,额头都渗出汗来,浑身也觉得热乎乎。
“瑞表哥好厉害”何泰之拍手,满脸崇拜。
沈珏也与有荣焉的笑道:“到底是岳武穆传下的拳法,瑞哥这拳耍得不错,对付三、五个人应没问题……”
话音未落,就听到“噗嗤”一声,角落里传出笑声。
沈珏立时竖起眉头,怒视过去。
沈瑞也望过去,心中微沉,听着动静,离他耍拳的位置,相隔不过四、五丈远。自己自从跟王守仁学过道家吐纳功夫外,耳力向来不弱,可都没有听出那边有人。
阴影处,走出来一人。
沈瑞看了,心中惊诧,似有些不敢相信,仔细又看了两眼。何泰之在旁,也已经呆住。
沈珏却是无知者无畏,质问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你躲在暗处偷看人练拳都已经不对,怎还笑话人?”
那人看上去同沈瑞、沈珏等年岁相仿,不过十二、三岁大,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他穿着大氅,裏面露着锦衣,腰间挂着牙牌。
乍一眼看去,像个富贵人家小公子,仔细看着,方透着点不寻常。
对于沈珏指责,这少年倒是不恼,耐心解释道:“咱家是先来的,听到舱门口有动静,以为是孟侍郎家眷,方退避到一旁,并非有心窥视。”
一层住的致仕侍郎山东人氏,正是姓孟。
沈瑞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要再说,立时被沈瑞呵止:“珏哥,住口不许对中官大人无礼”
“中、中官大人……”沈珏有些傻眼,望向沈瑞,有些懵懂。
虽一时没反应过来“中官”是什么官,可能当得起“大人”称呼的都是品官。
眼前这年级同自己相仿的文弱少年是品官?
那少年看着沈瑞,轻笑道:“这位小哥倒是好眼力,请问是孟侍郎家子弟还是沈侍郎族亲晚辈?”
眼前少年虽客客气气,可沈瑞却不敢轻慢,老实回道:“小子沈瑞,沈侍郎为小子族伯……”说到这裏,又指着沈珏、何泰之道:“这是小子族弟沈珏,这是族伯内甥何泰之……”
若非看到这少年内侍腰间挂着牙牌,他也不敢相信这少年内侍品级不低。
明朝宦官人多等级多,称呼不同,四品以上称“太监”,有品级者称“中官”,杂役称“火者”。这少年内侍虽穿着常服,可腰间牙牌,正好是正六品以上中官等级饰品。
那少年中官略过沈珏,看了何泰之两眼,点头道:“怪不得咱家觉得有些面善,原来是何学士家小公子。”
素来调皮的何泰之,此时规规矩矩:“小子何泰之,见过中官大人。”
沈珏虽还有些迷糊,可见沈瑞、何泰之两个都郑重,便也跟着道:“小子沈瑞,见过中官大人。”
少年道:“咱家是司礼监典薄刘忠,如今在旅途中,几位小哥又同咱们年岁相仿,不必如此拘谨。”
沈瑞听了,心中越发惊讶。
明代宦官多,鼎盛具体人数到底有多少,后世各种专家得出的数字也各异,有说是一万多人的,有说十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