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杨家那几个孩子,杨廷和的长相也不会是歪瓜裂枣。沈瑞在见到真人前,由子推父也猜测过杨廷和的外貌,不过见到真人的时候,依旧是大吃一惊。
有王华、王守仁父子的儒雅俊秀在前,杨廷和的外貌再好,也不至于让沈瑞吃惊的地步。他吃惊的是,这未来的权臣,周身气质让人熟稔,就像是他大学时的班导。
杨廷和已经年过不惑,不过看着如同三十来许人。要不是留着短须,将他与王守仁放在一处,说年纪相仿也差不离,可实际上两人差了一旬。
这种年轻,不单单是相貌的年轻,而是给人的感觉。
久在官场的人,身上总是不自觉地带了官威与阴郁,然而杨廷和身上尽显温文儒雅。
他穿着半新不旧的儒衫,看上去像个夫子,而不像是官员,这种感觉十分温煦可亲。
王华、王守仁父子气度也儒雅,可却有高山白雪的感觉,让人仰视,同杨廷和这种邻家夫子的感觉截然不同。
沈瑞在观察杨廷和的时候,杨廷和也望着眼前少年。他尽管面上如沐春风,可双眼烁烁,心中也有了计较。
作为十一岁过院试、十二岁举与乡的牛人,杨廷和的少年时期就不同与常人。因此,对于沈瑞的内敛与稳重,杨廷和丝毫不觉得不妥,反而觉得此子行事不轻浮。
不用与旁人比较,只同自己儿子在一处,就将傲气难掩的杨慎超了一头去。
杨廷和心裏虽有些不是滋味,可也不得不承认,与沈瑞的内敛相比,自家长子尽管也繃着脸,可像个装大人的孩子
沈瑞这样内敛性情,颇对杨廷和的胃口,可杨廷和自身才学不俗,待与沈瑞彼此见过后第一件事便也是考校沈瑞的学问。
沈瑞重生大明已经整四年,除了守灵的那一个多月,其他时间全部心思都在四书五经上,自然不会被杨廷和问住。
不过这些四书五经里死记硬背的东西,实不算什么。杨廷和就指了指书案,随口出了一个题目,让沈瑞写一首试帖诗。
沈瑞面上不动声色,嘴裏却有些发苦。
这几年他在时文上使劲,算是摸清了八股的规律,不管是要花团锦簇的,还是要平时有务的,都能提笔而就。可是试帖诗这裏,只能说勉强,却说不上好了。毕竟作诗需要灵气,沈瑞只能算是个读书人,并不是诗人。
他自己动手磨了墨,沉思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后提笔请了一首五言试帖诗,而后撂下毛笔,对杨廷和躬身,面带羞愧道:“小子露怯,先姨父教正。”
杨廷和接了诗稿,入眼便是笔走龙蛇,只觉得是一手好字,不过再品内容,就有些面上发僵。
这试帖诗的内容,只能算是平平。或许对于一个十三岁少年来说,一刻钟一首试帖诗,这样的急才算是不俗,可沈瑞不是一般人,他有个名誉京城的老师。
就算他学文时间短,比不得王守仁,可就诗才来说,比杨慎还差了一等,就有些说不过去。
杨廷和心中,隐隐地有些失望。
沈瑞知晓自己不足之处,见了杨廷和如此反应,就有些讪讪。
杨慎满心好奇,挪到杨廷和身后,去探看诗稿上的内容
杨廷和已是神色恢复如常,将诗稿撂下,道:“文字用的正,字甚雅!”
对于诗文内容,他却没有评判,而是问道:“听何学士云,你师从王伯安,何时入王伯安门下?”
沈瑞老实回道:“小子弘治十年腊月,拜在老师门下,与老师读书。”
王守仁是弘治十二年进士,杨廷和在心中算了算时间,沈瑞同王守仁学习的时间,最多大半年,就心下稍安。
王守仁少年时,就因才学卓越誉满京城,只是因性子轻浮狂妄,才在仕途上不如意。如今沈瑞言行稳重,杨廷和倒不怕他步其师后尘,就怕其读书资质不足。
杨廷和自己科举出身,如今兄弟子侄都是读书为业,他自然也希望以后的女婿走科举仕途。
毕竟在读书人眼中,科举入仕才是正途。
杨廷和之所以考虑这门亲事,不单单因沈瑞是尚书之子,还因他是王华的徒孙。
杨廷和年岁虽比王华小,可实际上比他还先入仕,只是一个是同进士,一个是状元,境遇不同。
与朝中阁老对王华的忌惮与压制不同,杨廷和本人是极敬重王华。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在读书人眼中,能中状元的人,还是有才学过人之处。
杨廷和在这裏与沈瑞闲话家常,杨慎在旁边,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书案上,看着看着眉头紧锁。
沈瑞这试帖诗,他在心裏默念了几遍,都觉得平平,并无出彩处。
名师高徒,沈瑞平素言行亦不俗,为何做了这勉强尚可的诗文?
是一时文思不畅,还是故意中庸?
杨慎心中不由生出怒意,望向沈瑞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以为他是因不满意这门亲事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