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斤一坛的状元红喝到底,大家都带了醉意。
除了酒量不佳的沈珏外,年岁最小的寿哥与何泰之两个虽说方才又是划拳又是摇骰子与沈珏拼酒,可因胜的多败的邵,喝的并不多,喝的最多的是反而是今日的东道主沈瑞与初次来沈家的徐五。
沈瑞是因为先前要看顾沈珏,代他喝了不少杯。
他脸上酡红,醉眼蒙胧的,沈全看着都不放心,忙叫春燕上醒酒汤。
实际上沈全多虑了,沈瑞这身体虽是鲜少喝酒,不过他心中有分寸,只是这身体容易上头,看着才像醉了。
至于徐五,则是太高兴了。
没人表面奉承、暗地里嘲讽,也没人有意无意地提及嫡庶尊卑来提醒他的出身。就好像大家都是差不多的人。
都是爹生娘养,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本来就是差不多的人。
为何要分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出来?
就是他平素最讨厌的书呆子类型的杨慎,现下他看着都觉得亲近。
他拍着杨慎的肩膀道:“别以为自己是秀才就瞧不起监生要知道不管乡试还是会试,常有监生做魁首”
杨慎点头道:“知道,知道今年春闱三鼎甲中,状元榜眼都是国子监生,二甲传胪也是”
徐五听了,吓了一跳:“这么厉害?”
杨慎疑惑道:“徐兄不知道这个?”
徐五在国子监不过是混日子,除了认识多年的杨仲言外,与其他同窗的关系也不好,还真不知此事。
徐五讪笑两声道:“当然知道,就是一时忘到脑后了。”说到这裏,顿了顿道:既然你不嫌弃国子监生,那以后大家出来玩,可不许拉下我”
杨慎实不明白嫌弃国子监生与大家玩乐有什么于系,不过见徐五眼巴巴地看着,就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杨仲言坐在旁边,正好听到这两人说话,就抬着眼皮看了徐五一眼。
徐五之父当年虽不是状元,却是榜眼,可徐五这个纨绔却真不是读书的材料。国子监虽能人辈出不假,可裏面肯定不包括徐五。徐五的外号是“徐草包”,可不是白来的。
不过想想自己的课业,大哥也别笑话二哥,杨仲言闷闷地将眼前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身为文官子弟,杨仲言当然晓得科举的重要,可是他委实不是读书的材料
如今堂上伙伴都是少年,意气相投,并不计较出身。可十年二十年后,就要分出高低立下来。
自家大姐夫应了几次礼部试,到了三十来岁才中了个同进士;自己兄长考了几次,卡在乡试上,到了自己这裏,更是连童子试都没把握,才直接入了国子监。
自己父亲一个大理寺卿,看到杨大学士家十来岁大的庶子,主动求做女婿,为的不过是自家后续无人。
想到这裏,杨仲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顾不得手中的是醒酒汤,直招呼着:“再来一碗”
大家连醒酒待歇息,到了申初(下午三点),除了沈珏还呼呼大睡之外,其他人的酒气就散得差不多了。
冬日天黑的早,大家就没有再久留,告辞离去。
旁人还好,杨慎想到寿哥的身份,犹豫怎么提醒沈瑞。寿哥最是机灵,早想起这茬来,正盯着杨慎,就凑了过来,闹着要与杨慎一起走。
杨慎无法,只好有些内疚地看了沈瑞一眼,被寿哥拖走了。
徐五打小缺朋友,方才跟挨着坐的杨慎说了以后相约的话,临走临走还不忘拍着胸脯对沈瑞道:“我与杨二是打小一处长大的好朋友,他表弟就是我表弟,以后瑞哥有事尽管说话别的地方不管用,就东城这一片,只要有我在,不会叫人欺了你去”
他这话虽有几分狂妄,可也不是信口开河。
虽说张家没有承认他的身份,可是昌国公去世后,除了张家兄弟被加封之外,受惠的就是徐五的老子,数年之间升迁到礼部尚书位上,即便遇到官非,也太太平平地保全,全身而退,就能看出皇上对徐琼的优容。
徐琼致仕还乡,将庶幼子留在京城,且得恩旨入监读书,也是在告诫旁人莫要落井下石,今上仁慈。
沈瑞能听出徐五这话是真心实意,便也领情,道:“嗯,记下了,保不住什么时候就麻烦徐五哥。”
杨仲言在旁,觉得面上滚烫。
难道徐五将沈瑞当成国子监里那些爱争强好胜的纨绔?一副要帮着打架的模样。这两人压根就不是一路人。这徐五今日太聒噪了。
出了沈宅的杨慎,被寿哥拉倒一边,低声道:“大家都是朋友,凑到一起乐乐呵呵的,说旁的就没意思了”
杨慎听了,眉头拧着,对这话不置可否。
天子是“寡人”,东宫为“孤”,旁人对他们来说只是臣民,哪里会有朋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寿哥身上担着社稷江山。要是这样经常出宫,万一有半点不好,天下就要动荡。
寿哥眉头已经挑了起来,面带不豫:“师兄不会想要扫兴?”
杨慎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他心中有些乱,决定回家后与父亲商量了再看如何应对。
寿哥只当杨慎“识实务”,带了几分得意与旁边的高文虎说起冰壶比赛来
经过大半年的习武,高文虎的手眼都得到锻炼,这也是他一个人带了几个废材队友,却依旧能与红队抗衡的原因。
“要是冰壶做的再简单些,或许能传到街头巷尾去,如今看着虽是石头做的,可一套下来,也要不少银钱,寻常人也弄不起。”高文虎带了可惜道。
寿哥“哈哈”笑道:“外头寻常人弄不起,可厂衞里却不缺银子,高大哥你就放心,肯定有你玩的时候。”
高文虎点点头,道:“那就好,今日没掷够呢……要是下午也玩一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