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性情坚毅,并不乐意依靠旁人,只是为子侄计,近些年才与族中缓和起来。沈家各房族人中,能入徐氏眼的不过是五房鸿大老爷一家与沈理。尤其是沈理,向来视沈瑞为亲兄弟手足,徐氏也乐意沈瑞多重庇护,才明知晓谢氏有些左性,也没有远了沈理一家。
只是为人处世,不能尽想着自己,如今沈理既摆着不愿沾手族务的态度,以后沈瑞也就不好理所当然地老去麻烦沈理。并非是沈理会对沈瑞不好,而是将心比心,也要为沈理考虑。
沈瑞背后牵扯着二房、四房,与五房又交好,就是看在沈瑞面上,沈理也不会对这几个房头不闻不问。不说别的,就是这次三房遇到的事情,要不是其中牵扯到四房,进京的人选是跟在二房二老爷身边的沈玲,沈理也不会痛快地应承下来。
偏生这几房,二房不必说,四房是要不本生亲,五房渊源深,沈瑞这边都不会疏远。难道真让沈瑞去疏远沈理?要不然的话,以后沈理为难的时候不会少。
一时之间,徐氏有些踌躇。
沈瑞没有想那么多,只对徐氏禀道:“我一会儿去六哥家看看,听听贺家那边反应。玲二哥只说六哥与贺家说妥当了,也不知是怎么个妥当法。”
这其中还牵扯到四房,沈瑞即便不亲近,也不好高高挂起。
徐氏点了点头道:“是去给该问一声,这次也是偏劳他。他向来爱藏好墨,我记得小库房中有半匣子松香墨,还是我当年从家里带来的,老爷在时也说好,并不舍得使,拿几块过去正好。”
沈瑞应了,徐氏便亲自带了沈瑞去了小库房。
沈家有两个库房,分为内库房与外库房,外库房是祖上传下来或公中的东西,小库房则是徐氏的嫁妆与私房。
小库房就在徐氏院里,是三正两耳五间倒座房,徐氏与沈瑞现下去的是靠西边一间,裏面靠墙是到顶的多宝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锦匣木盒,因孙老太爷的缘故,裏面不乏海外奇珍。因这两年选了一部分出去做杨家聘礼与玉姐嫁妆,这边架子上空出一小半,不过剩下数量依旧不凡。
地上则放着装着两、三口箱子,裏面都是金锭银锭。
说是半匣子,不过是八块,徐氏都拿了出来,递给沈瑞道:“送一半过去,剩下四块你与你三叔分了吧。”
沈瑞接了,徐氏四下里望了望,叹了一口气,道:“东西都是好东西,只是真遇到有事时,到底不如金银便利。今上虽是仁君,可已经经月未朝,明日朝贺都取消了。”
后世都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可实际上黄金永远是黄金,古董的话可就未必了。以沈家这样身份地位,拿着古董去当铺古玩铺这样的地方能换出金子来,寻常百姓人家,抱着古董也就是追命绳索。
狡兔都知道三窟,何况人是众灵之长?
早在沈沧养病时,就以看福地的名义,带沈瑞去沈氏祖地藏金。一个下人都没用,是沈瑞一锹锹挖的三尺深坑两处,每处埋金一千两,这就是二房的后手,却不是最后的杀手锏。最后的杀手锏是沈沧的寿材中,底层有一层夹板,裏面也藏了一层金饼子,因寿材用的是硬木,自重就重,这多加了百十来斤也没有人察觉出不对来。
棺中藏金是二房的传统,太爷当年去世时,就是如此炮制。以此为后手,并不是鼓励不肖子孙败家后去挖坟掘墓,而是因官场凶险,要是真有抄家灭族那日,藉着移了先人遗骸回乡,取了藏金也能有翻身之本。不过为防消息泄密,也只有每一代当家人才知晓这件事,上一代是沈沧,这一代是沈瑞,就是徐氏也不知晓此事。
徐氏说的有事,就是在遭遇关系生死富贵的大变故时。大明朝太平数十年,皇位更替都是父子承继,并未夺嫡之乱,可一朝天子一朝臣,沈家虽无力博弈,可却要小心承池鱼之殃。
沈瑞知晓正德、嘉靖这段历史,知晓未来几十年朝廷不是宦官弄权、就是文官党争,乱象横生,不过并不愿徐氏太过忧心,劝慰道:“二叔虽是南京任职,胜在清贵,三叔这裏也不起眼,就是朝廷偶有风波,还有老师与杨姑父在。”
徐氏摇摇头道:“求人不如求己,总要自己立起来,才是真正安心。在你立起来前,家里还是小心过日子的好。”
沈瑞本就不爱招摇,自是郑重应了。
到了傍晚时分,沈瑞就去了沈理家。
沈理还没有回来,沈瑞被引到客厅,就见沈瑾也在。
“瑞二弟。”沈瑾见到沈瑞,站起身来,面上带了几分欢喜。
沈瑞见他身上穿着官服,显然是从衙门直接过来,有些意外道:“六哥呢,怎么没同瑾大哥一起回来?”
“六族兄本要同我一起回来,东宫遣内臣相召,六族兄进宫去了,让我先过来等着。”沈瑾回道。
京城中消息灵通的人家都晓得当今太子倍后帝后疼宠,性子活泼,有几分孩气儿,东宫偶尔召詹士府臣属,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探问些市井玩乐吃喝消息,并没有什么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