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二人可以称得上儒家的践道者。王阳明作到了‘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至于张居正则是做到了‘治国,平天下’这五个字。但穿越之后,周围之人与张居正无不为敌,就没几个人说过他的好话,潜移默化下,林延潮也不知如何看待张居正了。此刻看着摔得鼻青脸肿,犹自要逞强的林世璧。林延潮只能缓缓地将他搀着起来道:“你嘴上是痛快了,但我只知你这么一骂,得罪了权贵,你还要不要考进士?”林世璧站起身时抽动筋骨,疼得呲牙咧嘴,但脸上仍是倔强地道:“你以为我这么没分寸?眼下贡院已是锁院,就是张公子要传出消息来对付我,已是来不及。等放榜出来,我已高中矣!再气气张居正那老贼。”林延潮闻言哈哈大笑。林世璧摇了摇头道:“你在笑,我却在哭,我方才骂张懋修的话,句句是真,万历二年时,张居正之子礼闱下第,张居正不悦,当下罢那一年庶吉士。”林延潮听了一愣,庶常吉士是入阁的阶梯,在嘉靖年时没有每一届都取,但到了隆庆年间,隆庆二年以及隆庆五年都有取庶吉士的。没料到因为张居正儿子没中进士,张居正居然停了庶吉士。“故而万历五年时,他的儿子方才得了榜眼,今年张懋修中状元,已是板上钉钉。怎么样,你听了是不是很不服气?”林延潮笑了笑道:“没有。不承认的人,才是骗自己啊!”林世璧叹道:“我知你的文章作得好,但才华盖世又如何,终究不如权势二字。”“就如那周盼儿,清高,美貌。又是诗词无双。但花魁又如何?无数才子趋之若鹜,以为凭才学,能得其芳心,但你看最终不过是有权有势之人的玩物罢了。”‘状元,花魁都是一样,那些当朝权贵拿出来,耍尔等玩的,无论如何追求,就算你才高八斗。曹子建复生,结果都是不会变的。我活到这把年纪,早都什么都看透了。‘又是一个向自己传播负能量的存在,林延潮听了笑着道:‘天瑞兄,不必丧气,你信不信我会看相?以我观来,你的面相绝不简单。‘林世璧将信将疑地问道:‘是吗?你姑且说来。‘林延潮点点头道:‘天瑞兄,我看你面相。前半生虽身负才气,但可惜命运蹉跎。时运不济,困于棘闱,不得出头,不过虽然你如此苦命,但你只需一直忍耐到四十岁就行了。‘林世璧将信将疑地问道:‘我今年三十九岁,差一岁就是四十了。你这么说莫非我四十岁后就要转运了?‘林延潮一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你四十岁以后就习惯了。‘林世璧怒道,我……林延潮笑了两声道:‘天瑞兄,我不过开个玩笑,其实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天瑞兄你毕竟是世代簪缨,但我这等寒门出身的子弟,若非科举又如何有机会有今日?‘林世璧点点头道:‘你倒是真能看得开。‘林延潮闻言笑了笑。之后林延潮与林世璧就回到了各自会馆。林延潮得空就看看书,与叶向高等人闲聊,等待会试放榜。此刻在礼部贡院之内,各房考官第一场的卷子几乎已是阅完。万历八年的会试,一共有十七房,也就是十七位同考官。这是正德六年时朝廷定下的规矩。会试同考官十七人,其中翰林十一人,科道官员三人,六部官员三人。十七房里,易经五房,诗经五房,书经三房,春秋二房,礼记二房。每个同考官下有三名阅卷官,分发到各房的卷子,由阅卷官先读卷,那些犯庙号,考生自叙辛苦门第之类的文章,先行剔除。文字犯忌的,或者在文章里说我虽然出身寒门,自小家境贫寒,连饭都吃不饱,但我自信,我自强,我奋力,这都是不行的。另外首场七篇制义文字过六百字,或者五经题少于五百字或四书题少于三百字的一律也是不录。此外卷子还有各种弊处,都是历朝历代一一叠加的,一个房差不多三百余卷,因为违制的就要去掉五六十卷,这样的卷子被贴出,不录。此刻在尚书房里,同考官为翰林检讨何洛书,他与麾下的三位阅卷官,正在通宵达旦地,在房内读卷。阅卷官可谓责任重大,他手中之笔,关乎每一名考生的去留,这样也就罢了。录卷之后还需将卷子送至礼部磨勘。如果礼部磨勘录卷后,发现卷子里有离经叛道,诡词邪说的地方,阅卷官,同考官都要罢黜,取中的举人,变验公据后,要削掉功名,革退为民。所以阅卷官是战战兢兢,一丝不苟地一个字一个字在读卷。至于何洛书虽身为翰林,也是一点怠慢不得。此刻首场的卷子,三位阅卷官都已是看完大半了,三百余卷只剩下二三十卷了没读了。那些不中的卷子,都是早早剔除,文章被贴在一边,至于取中的卷子,也是放在一旁,叠成小山。三场重首场,首场若不和考官心意,也就是真没救了,就算入了房内考官的眼,也不代表最后一定能取中。按照章程,一个房选出录卷三十卷,其中正卷二十,备卷也就是略有瑕疵的卷子十卷,作为备选,一并由同考官审定后,交给主考,副主考。主考副主考优先看正卷,正卷中不满意的,再从备卷中选,备卷里不满意的,再从其他房的备卷中选。这也是乡试会试一直以来,‘去取在同考,参定高下在主考’的规矩。此刻在二三十未读的卷子里,仿佛如尘封的明珠,待视货之人,如卧于槽枥之间的千里驹,以侯伯乐。这时候一名阅卷官刚刚将手中的卷子,评为末等,喝了口茶,然后一脸心情烦杂地从未读卷里抽出一篇来。此卷恰恰是林延潮七篇。(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三七中文手机版m.37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