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完了就是殿试,小半年没上朝的万历终于舍得露了回面,将这三年一度的选才大典的气氛顶上了高潮。当熊廷弼和一众举子……现在应该叫进士,站在巍峨雄伟紫禁城中,看着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光荣和梦想闪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普天下的所有读书人,穷尽毕生所学,从稚龄到白头,十年寒窗苦,一朝人上人。今天能踏入这高高的庙堂,往昔种种辛苦,一切就都有了回报。
有幸福的就有倒霉的。虽然皇上态度暧昧,但奉旨调查科考案的锦衣衞该走的过程还是要走,这一下甚至让远在苏州太仓老家的王锡爵都没得安生,在得知考题泄露后,这位王阁老铁青着脸做出一个让前去问讯的锦衣衞指挥使纪纲目瞪口呆的决定。
他的儿子王衡少年聪敏,去年乡试第一名,这次会试也参加了,本来信心满满的要拿个状元回来。可王锡爵愣是快马加鞭,连夜派人将儿子叫回家,不考了!一直到十三年后王锡爵下台回家后,王衡再度出山,会试一甲第二名,殿试御笔钦点第二名!
得到灰头土脸的纪纲的禀报后,万历先是愕然,后来摇头报之一笑,果然是王锡爵的风格,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因为沈一贯这个代首辅的横空出世,朝廷中最近越发热闹,申时行在的时候,朝廷中只有言官和大臣两派相顷轧,大家都说乱,现在申时行称病不出,大家才知道什么才叫真乱。
眼下朝廷中风波频生,暗流涌动,已经隐隐衍生出三派甚至几派的苗头。党争之势,初现端倪。
“沈一贯这个狗东西,当初没有我们拉他一把,他娘的还在户部喝西北风呢,这刚进了内阁,就掉腚不认人,等我明天进宫找贵妃娘娘奏他一本,这家伙有病,得好好治!”
郑国泰气的一身肥肉抖个不停,大吵大叫,可他这种做派落在一旁的顾宪成和叶向高眼中,难免好笑,有病?找点药先治好你的蠢病再说吧……这草包混蛋仗着有个贵妃妹妹庇荫,从未经历过艰险,遇上了难题,不设法出奇制胜,一味发怒呼喝,却济得甚事?
“郑大人,沈一贯为人奸滑老练,可现在不是动他的时候,在找娘娘前,首先要看清他后面站着的人是谁!”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叶向高忍不住出言警醒。
“管他身后是谁,还能大过咱们娘娘不成?”猪就是猪,永远不要奢望它会有人的智商。
“守成!进卿说的对,现在沈一贯已非昨日阿蒙,至少在眼前我们谁也碰不起,不但你我,就是贵妃娘娘也碰不得!”盯着郑国泰那瞪得老大快要掉下来的眼珠子,顾宪成一字一句清析无比。
“因为他的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就是皇上!”
郑国泰刚拿起的一杯茶,一哆嗦就全倒在身上了,滚烫的水使他杀猪般嗷的一声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这不可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无论信或不信,事实都摆在那里。顾宪成冷哼一声,懒得再搭理他。思绪随着眼神飞到窗外,“进卿,你说皇长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最近很多人都在挂念着朱常洛。熊廷弼、王家屏、顾宪成、甚至还有沈一贯和叶向高等人,当然还有受益于此次大比的一众进士们,毕竟没有朱常洛给他们的一个公平,也没有他们的今天。所以在很短时间内朱常洛声名大躁,如今街头巷尾,酒肆饭馆,皇长子勇闯贡院,智换考题一事成了众人津津乐道一大热门。
这些事自然瞒不过一直在关注朝廷风向的一个人,避嫌在家的申时行在官场混了一辈子,很清楚现在的自已圣心已失,再厚颜留在这裏也没什么意思,之所以一直没有递本请辞,申时行是在等一个人回来。
“申忠,王阁老还没有回来?”
一旁伺候的申忠连忙答话,“老爷,我去问过几回了,王府那边的消息说阁老最少还有几个月才能回来呢。”
没有了王锡爵,申时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了,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申忠,咱们到了该回苏州老家的时候啦。你来伺候笔墨,我要写折子。”见自家老爷意兴萧瑟心灰意冷,申忠心裏难过,想劝却又无从劝起。
朱常洛老老实实在永和宫关禁闭,每日以看书打发时间,外边的消息有叶赫在,一丝半点的也瞒不过他,得知熊廷弼在会试中了南榜二甲第一名后,不由得大为兴奋。叶赫见他高兴,连连撇嘴,“又不是状元,有什么好高兴的?”
“叶大个,你这就不懂了,熊廷弼能在南榜中二甲第一名,这个水平已经很恐怖了。”
朱常洛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明代的进士不象现在全国统考,统一排名,而是按区域分南北榜的。这个习俗得追溯到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时期,不知是什么原因,南边富庶,北边贫寒,这教育水平也南高北低。每次会试时都是南人考得相当好,好到北边就没有几个人能挤上榜,时间一长,乱子频出,老朱考虑到实际情况,便设下了南北榜,各取贤才充斥朝廷,这个法子就一直沿续到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