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静好,碧草花香,慈庆宫内静谧安详。王安瞪大了眼瞅着新任侍讲赵士桢,搞不懂这位赵大爷为什么这心情激动,这还没怎么着怎么就掉开了泪了……
心情不太好的王安有些不太高兴,要知道太子爷这几天缠绵心上的丧母之痛刚好了一点,不象那些天那么难过了,这个老家伙怎么就敢当着太子爷面哭开?于是冷着脸咳嗽一声,忍不住喝道:“赵大人,您是要在殿下面前失仪么?”
失仪是大罪,这顶扣下来的大帽子顿时压得赵士桢一个哆嗦,感动变成了冷汗,惶恐不安跪倒道:“微臣不敢,微臣死罪。”
瞪了王安一眼,后者心虚的低下了头,朱常洛离了书案,上前将他扶起:“赵师父不必多礼,常洛还有好多东西要向您请教呢。”
“殿下知遇之恩,微臣必肝脑涂地以报!但微臣除在书法一道小有建树之外,若论学识渊博,朝廷上学识超群者多如过江之鲫,胜微臣者甚众,微臣诚惶惭愧,只怕不能胜任侍讲一职,无物可以教太子殿下。”
朱常洛微微一笑:“赵师父客气了,常洛请您来,一不是跟您学书法,二不是学讲经论道,您也不必妄自菲薄,若说本事您身上有一样放眼咱们大明朝,只怕无人能及的上。”
“常洛要跟您学的就是这样本事,只是不知道您肯不肯教?”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王安,侧过头盯着这个不起眼的赵大人,张大的嘴足足能塞两个鸡蛋进去。
被夸到惊呆的让赵士桢和王安一样,惊得瞪大了眼,朱常洛的话可以说是他这辈子得到最大的赞誉,惊喜之余反而恢复了冷静,但是一张嘴,发颤的声音顿时将他的心情表露无疑:“恕老臣愚昧,请殿下明言。”
目光扫过他的脸,朱常洛的思绪飘到了前日朝会之时,偶然间目光扫过李如松时,从对方的脸上看到的不是以前的焦急不安、坐立不宁的模样,相反的倒是一幅怡然自得的气定神闲……这异常的表情难免让朱常洛有些警惕,直觉告诉他李如松如此表现,肯定是必有所恃,这一点发现让他的心裏隐隐生出一种怪异的不安来。
再次将目光挪到了赵士桢,既然开了头,朱常洛就没打算再藏着掖着,自已的时间不多,一分一秒也容不得他拿来浪费,而且自已心裏的计划能否成功,希望就要着落眼前这个人身上。
“赵师傅,常洛听说除了书法一道外,您对于火器甚有研究,不知是不是确实?”
提起火器赵士桢心裏如同打翻五味,酸甜苦辣咸百味杂陈,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说话都有些不利落:“微臣确实……确实比较喜欢火器,不登大雅之堂的微末之技,不敢当研究二字。”
朱常洛灿然一笑,眼底生光:“赵师傅不必谦虚,依常洛所知,这些年赵师傅接连已有接连几本着作问世,其中以一本‘神器谱’最为出名,广为人知。”
赵士桢倒抽了一口凉气,真搞不懂这位太子爷到底是几个意思?居然连自已的最得意的着作都知道?
他于书法一道极有天赋,要不然也不会被万历召入朝廷,除了书法之外,他一生酷爱研究火器并颇有建树,但有得必有失,因为这个爱好,他也屡被仕林中人视为异端。
此时的火器在明朝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事,火器威力具大,杀伤力强,但是由于技术不够,运用到军事上,在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战争时期,使用火器的局限性还是很大,只能作为突袭手段使用,远远不能形成规模,化成常态。
赵士桢一生浸淫此道,就如同老学究讲学问一般近乎痴迷,这一开讲,从火器起源说起一直说到自已最近新近研究出的几种火器,旁征博引,如数家珍,也不管别人听懂听不懂,他自已说的那叫一个痛快酣畅。
眼睛盯着赵士桢,在一旁听得昏头胀脑的王安心裏直抽抽:看其色眉飞色舞,看其嘴唾沫横飞,这还是刚才那个胆怯畏缩的老头么?怎么说起这些啥火器的,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呢……听到一半时,王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呵欠,哎哟……怎么就这么困呢?
一个呵欠打到一半,王安忽然就停在了那里,因为他发现太子爷朱常洛丝毫半点厌烦的样子不说,看起来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而且时不时插上一句两句……什么火药啊,什么残渣啊,什么引火的,王安表示完全的听不懂,但是他忽然发现:虽然太子话不多,可是每说一句后,赵老头的眼就越发亮,声音越发响……王安真的有些看不明白了。
太子的表现不说一旁的王安咋舌惊讶,当事人赵士桢心裏更是惊得无可无不可。初时听朱常洛提出要请教火器,他本心以为这位少年太子只是出于一时好奇或是图个新鲜才问起,自以为傲的赵士桢心裏挺失落的,满心以为这位少年太子该不是将自已做的火器,当成了烟花爆竹一样好玩好看的东西了吧。
可是这一谈之下,赵士桢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惊骇!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以他多年浸淫火器一道的经验来看,眼前这位太子话虽然不多,可是一言一语无不正中窍要,不知不觉间,赵干桢原来讲学授道的口气,悄悄变成了平等探讨,再到后来朱常洛随口几句话,居然让他多年苦思却不得通融的地方,竟然隐隐有了松动迹象,这个发现让赵士桢兴奋激动到不行。
说到举致高昂处,完全进入状态的赵士桢已经忘了君臣大防,伸手取出案上御笔,就手在案上宣纸上画了一幅图,得意洋洋道:“殿下,请您品评下微臣新近研制出的这件迅雷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