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面不寒的杨柳风到了晚上,就像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改了性情,吹在脸上身上别有一种凛凛寒意。
回到慈庆宫,用过晚膳后,从怀中取出李成梁的亲笔信,对于这位名声很大、野心很大、功劳也很大的宁远伯,自从辽东许下三诺那一刻起,朱常洛清楚明白的知道他想要什么,端详着手中这封信,心底下很是好奇:这一次的李成梁想要说什么呢?
打开信封,取出信纸,发现是一厚一薄两张叠起来的信纸,朱常洛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比对了一下之后,终于选了那张厚一点的打开……明亮的烛火在纱罩内跳动不休,默默看着信的朱常洛的脸色也随之明暗不定,无形中显得有些莫名神秘。
一旁小心伺候着的王安,发现太子的脸色由微嘲渐渐变得严肃。
严格来说,这张信纸上抄录是一份奏疏,落款时间是万历十九年十月,由浙江巡抚方之洞的上奏当今万历皇帝,内容可以说是和眼下大明朝政风马牛不相及,其中一句话引起了朱常洛的注意:近日获报确知,倭酋平秀吉于北九州肥前国荒野之上修筑城池,规模甚大,余情待报。
倭就是日本,酋是头头,所谓平秀吉,就是丰臣秀吉。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说日本的头头丰臣秀吉在北九州的荒野上修了一座城池。
朱常洛知道丰臣秀吉修建的那座城池将会永远流传下去,在几百年后的世界上,将会变成一座很知名的城市,名字叫做名古屋。
当然丰臣秀吉修建这座城池,可不是为了流传百年成为日本的经典建筑,他下决心修建它只是为了一个理由,那就是站在城楼的最高点,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地点,那就是朝鲜海峡。
在日本历史上丰臣秀吉绝对是一个人物,他以庶民出身,苦熬几十年,最终一统日本,绝非寻常人物。据说此人在日本国内,向来以谋略出名,从不打无把握之战,战国时期曾亲自指挥过几十次战役,除掩护撤退的必败之战外,他只输过一次。
对于日本人,朱常洛近乎固执的有一个看法,这个民族自有史以来,在他们的心中,估计从来没有什么和平发展之类的概念,他们一直觉得别人的比自己的好,抢劫的比生产的好,几辈子人窝在岛上,天天盯着海做着梦,到了丰臣秀吉这一代,这个梦已经无限膨胀加放大,当梦想变成了执念时,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于是丰臣秀吉终于说了一句名载日本史册的话:“在我生存之年,誓将唐之领土纳入我之版图!”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万历十九年十月的时候,大明朝廷正在忙着宁夏平叛的事,在朝中诸臣看来,浙江巡抚上的这封奏疏实在是无关痛痒,说白了就是一条任何人都没放在心上的新闻,所以这封奏折也就顺理成章的被埋入了纸堆。
放下这张信纸,朱常洛叹了口气,嘴角已经带上了笑意,难得李成梁能够有心找了出来。
当笑意变成了笑容的时候,朱常洛轻轻阖上了手中的信纸。
丰臣秀吉有梦想,李成梁也有梦想,有梦想就得实现,可是你们问过我没有?我也有梦想呢……
因为自已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历史上太多原本既定要发生的事情,但是如今看来,一些注定要发生的事,还是无法改变。即然如此,就让这一切在自已手中终结吧。轻轻吐出一口气,朱常洛拿起另一张信纸,正要展开看时,忽然门外声响,王安稍有些急促的声音门外响起:“太子爷,魏公公在外头求见。”
直到现在,对于魏公公三个字,朱常洛还是没适应过来,微一错愕,将手中即将打开第二张信纸收了起来,平静了下思绪,沉声道:“让他进来罢,悄悄的,不要惊动了人。”
“太子爷放心,奴才醒得的。”
门外没了声息,没用多大一会,随着朱门吱哑一声轻响,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边走的是王安,后边跟着的一个人,身材细瘦修长,眼睛黝黑闪亮,正是多久不见的小印子。
朱常洛以目示意:“出去守着门,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搅。”
王安答应了一声,转身麻溜的出去了,反手将门关紧。
小印子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给殿下爷见礼,奴才天天在储秀宫求上天保佑您身体康健,福寿绵长。只要是殿下顺顺利利的,奴才便开心的很。”抬起头来的眼底,亮晶晶的已经有了泪光。
朱常洛微笑点头,温声道:“我有今日,你也是有功之人,你的好处我一直放在心上。”
小印子脸色激动:“一切都是小印子自愿的,奴才不求厚赏,只求能够在您身边伺候,这辈子心愿已了,再无所求的。”
朱常洛神态温和,口气随意:“你为人一向仔细谨慎,若没有紧急要事,从不说这些闲话。”眼神在小印子脸上微一流连,见小印子脸上有惊却不慌乱,忽然心中一动:“莫不是储秀宫有什么异动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