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孙承宗的追问,朱常洛表现的有些云淡风轻:“放心,我会跟着你们一块去,亲眼看着你们建功立业。”虽然如愿得到了朱常洛的承诺,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孙承宗总觉得心裏有些不太踏实。
刚回到船舱寝室,魏朝急促的声音忽然在外头响起:“殿下,宋大人求见。”
“宋大人,那个宋大人?”已经很疲倦的朱常洛愣了足足几分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是宋应昌宋大人!”对于这个答案,朱常洛表示全然的意外,同时心裏生出一阵极其不妙的感觉。自已这次提兵来到永兴湾,走时只和李如松一人打过招呼,而且关于具体来做什么对李如松只字末提,而眼下就在明军即将启航的时候,宋应昌的蓦然出现就显得特别的诡谲离奇了。
一瞬间心裏转过千百个念头,李如松和宋应昌之间军政不和的事他早有耳闻,宋应昌能够撬开李如松的嘴,顶风冒雪追来,想必他带来的消息必定足够惊人。想到这裏,朱常洛的神情变得严肃,道:“请他进来。”
踏进船舱的宋应昌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自已的心情了,尤其是当他看到永兴湾那遮天弊日一片舰船后,使他整个人如同灌下了二坛老酒,整个人都是晕晕的。进来后见过礼后,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签封的圣旨,高举过头顶,“皇上有旨,请皇太子朱常洛见旨后即刻回京,不得有片刻耽搁。”
宋应昌发现太子在接这道旨意时候,明显的慢了有一刻钟之多,直到他高举过头的双手发酸颤抖的时候,听到太子不着半分喜怒的声音响起:“有劳宋大人了,除了旨意圣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擦了把头上的虚汗,宋应昌恭敬的回答:“自朝中而来的天使正在平壤守候,因为事关重大,是下官求了李大人才找到这裏来,下官知道殿下行事必定有机密所在,并不敢让旁人知晓,所以只带了几名亲信,连夜快马加鞭来了。”
对于宋应昌的识趣和刻意讨好,朱常洛没有心思理会,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伸手展开圣旨,黄绫面上墨色油亮香气扑鼻,上边一手馆阁体写温润如水,秀雅端正,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正是他熟悉的黄锦亲笔。
可当他的眼光不经意扫过自已名字中那个洛字时,朱常洛眼睛赫然一亮……
晾在一旁的宋应昌敏感的发现,此刻太子的眼光在圣旨上徘徊很久很久,却沉默着不发一言。
对于整装待发的孙承宗与熊廷弼、麻贵诸人来说,在大军出征的前一刻,太子受了圣上旨意必须返京的消息,对于几人不啻晴空霹雳。熊廷弼一脸忧郁,悄悄对麻贵嘀咕道:“早不来晚不来,明日就要发兵时,这个当口偏生来了圣旨,这可怎生是好。”
麻贵不说话,但是心裏不安却不比熊廷弼少多少,在三大营全体军兵心中,太子朱常洛早就超乎了人这个界限进入神的范筹,对于众多军兵来说,太子更象一种高不可攀的信仰,只要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就如同吃了定心丸,这种感觉不止军兵有,就连他自已都有,如果朱常洛在这个时候奉旨离开,对于士气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孙承宗想起的却是昨天朱常洛找自已交待的那些事情,不由得扔摇头苦笑,事情就是这么邪,还真的是一语成谶。眼看熊廷弼和麻贵沉在郁闷中走不出来,孙承宗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朱常洛,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二人眼光一碰,孙承宗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咱们该怎么办?”
这一句一说,舱中几道眼神瞬间一齐聚向朱常洛,后者轻轻叹了口气,眼神空洞幽远:“日本一战,关乎重大,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句话就定了调,三人对视一眼,熊廷弼和麻贵一齐松了口气,只有孙承宗面有忧色:“那么圣旨?”
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桌上那道黄绫,想到那个古怪的洛字,朱常洛的眼神变得热切,往常黄锦写到自已的洛字的时候,三点水一贯写成两点水,缺了当头一点以为尊者讳,可是这次却是三点俱全……再三确认了笔迹确是黄锦亲笔的时候,这个事情就显得诡异难言了。
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黄锦居然在圣旨上用字给自已示警……看来自已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想到这裏,朱常洛已经定了主意,淡淡道:“攻日之行不可变,就算没有这道圣旨,我本来就打算将此役的指挥权交给你们,如此按此前定计划不变,以孙承宗为主,你们二人为辅,这一战能不能毕全功,全看你们三人通力合作了。”
不去看熊廷弼和麻贵的惊讶的神情,转头向孙承宗道:“留下一万人令魏朝掌管,让他去和李舜臣会合;沈惟敬通熟日语地势,让他跟着你们去日本。”
到了这个时候孙承宗知道不可能留下朱常洛,君命大如天不可违,自已能做的就是好好将朱常洛交待的事情完成,稍一沉思了就明白他这样安排的意思,不由得点头赞道:“殿下神机妙算,微臣等除了凛遵,没有别的话好讲。请殿下放心,臣等就算肝脑涂地,决不负殿下所托。”
熊廷弼对于留下魏朝和一万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麻贵看得清楚,低声道:“你真糊涂,咱们大军攻日,在朝鲜的日狗怎能不慌?李如松不是吃素的,一见时机正好必定会步步紧逼,日狗们没了后路,必定会从海上仓皇出逃,这个时候不就是李舜臣的机会?”说到这裏,麻贵叹了口气:“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殿下为什么不肯兵合一处在朝围剿日狗的原因,这一招攻其必救,确实是高明的很。”
一言惊醒梦中人,熊廷弼瞬间眼睛闪亮,眉花眼笑道:“不止是攻其必救,殿下这招绝户计也是妙的很哪。”
麻贵叹了口气,敬畏地看了一眼正在和孙承宗交待事情的太子,发自衷心道:“殿下心如渊海,我白领了一辈子兵,和殿下比起来却是提鞋子也不配。”对于麻贵由心而发的感叹,熊廷弼深以为然。
一切都安排定了,朱常洛没有惊动任何人,带着乌雅和宋一指还有当初跟着自已来的几十个锦衣暗衞,趁夜离船上岸乘车离去。得知消息后魏朝恋恋不舍,被朱常洛呵斥了几句,这才红着眼留了下来。孙承宗从神机营拨出精兵五千人,命他们护着太子殿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