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了解详细之后,反而不如从未听闻。
听袁茂转述完毕,胡桂扬越发如坠雾里:真相明明就在身边,几乎触手可及,可他就是看不清,甚至没法分辨它是敌是友、是攻是守、是远是近……
任榴儿也看不清,她能预感到危险,却不知这危险究竟长何模样,她向袁茂发誓,自己再没有任何隐瞒,已将性命交托给他。
胡桂扬再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接受任榴儿的说辞,但这一次的确与前几次不同,大部分内容没有受到任何引导,乃是任榴儿自己说出来的。
“就是这样,明天我去找老道,你去见谷中仙——韦百户怎么办?”
“当然是跟我走。”胡桂扬暂时想不出办法甩掉这名执着的跟班,而且觉得没有必要。
“去休息吧,明天或许一切都有转机。”胡桂扬伸个懒腰,他是真想睡觉了。
袁茂告退,心裏十分佩服胡桂扬,虽然自认聪明才智不输于此人,但是面临困境时他却没办法做到如此镇定从容,明明到处都是死路,却仍不放弃希望。
屋外寒风飒飒,看不到人影,值夜的异人不知躲在何处,袁茂顺着廊道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只觉得脑后似乎总有目光跟随,弄得他步步小心,短短一段路走得如履薄冰。
进屋之后,他将各个角落都走一遍,兀自不能放心,点起油灯,确认没有外人之后,熄灯上床,半天没睡着,心裏越发佩服胡桂扬,同时明白了为何没人愿意住在后院、为什么任榴儿那么早就感觉到危险。
在另一间房里,胡桂扬入睡得倒快,袁茂连眼睛还没闭上的时候,他已经发出鼾声,就算天塌地陷也没法让他醒过来。
次日一早,当着韦瑛的面,胡桂扬说:“袁茂,去将老道请来,今晚来我这裏喝酒。”
“昨天刚刚喝过。”袁茂假装劝道。
“不尽兴,你喝酒太斯文,必须是老道才能与我势均力敌。”
袁茂无奈地摇头苦笑,“好吧。”
袁茂走后,胡桂扬在厅里来回走了几圈,向坐在一边无所事事的韦瑛道:“咱们出发吧。”
“去哪?”韦瑛一愣。
“镖局。”
“你有东西要送走?”
“我去找人。”胡桂扬不多做解释,出门让蒋、郑二人备马。
韦瑛也不问,上马就走,反正他的任务就是紧紧跟随,只要不被甩掉,就算大功告成。
沈乾元在家,得到通报立刻迎出来,远远地拱手笑道:“胡校尉今天怎么有空?”随即将目光移向韦瑛。
“这位是西厂百户韦瑛韦大人,这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镖王沈乾元。”
“嚯,‘镖王’二字绝不敢当,不过是认识几位朋友,在镖趟子里混口饭吃。韦百户大驾光临,在下不胜欣喜。敢问韦百户的叔父可是宫里韦少监?”
韦瑛很是意外,马上拱手道:“正是家叔。”
“这些年来,韦少监赏给京城镖行不少活儿,大家都打心眼里感激他老人家。”
韦瑛闻言大悦,比自己受到奉承更高兴,态度立刻缓和许多,与沈乾元互道敬仰,大有相逢恨晚之意。
胡桂扬反而受到冷落,忍不住插口道:“宫里的太监有什么事情会用到镖行?官府驿站不够用吗?”
韦瑛、沈乾元同时看向胡桂扬,像是听到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谁也没有开口回答,沉默片刻,又热情地聊起来。
等了一会,胡桂扬一拍脑门,笑道:“明白了,韦少监运的是私人物品,不愿动用官府,韦百户,你家一定很有钱啊。”
韦瑛淡淡地说:“不过是给家乡亲友送些京城特产,哪来的钱?”
沈乾元使眼色,示意胡桂扬别再刨根问底,同时笑道:“我也是糊涂了,竟然站在大门口闲聊,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两位快裏面请。”
胡桂扬摇头,“我来找你要人的,给我就走。”
“要人?哪位?”
“你知道是哪位。”
沈乾元诧异地瞪大双眼,“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胡桂扬盯着沈乾元看了一会,“张五臣。”
沈乾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老张啊,他不在我这裏,我可以派人把他叫来。胡校尉找他何事?”
“这个老小子欠我几个回答。”胡桂扬不肯详说。
沈乾元也不多问,立刻派人去找张五臣,同时力邀两名锦衣衞进厅里说话,胡桂扬坚持不肯,“你们俩慢慢聊,我实在没这个心情。”
胡桂扬不肯往里走,韦瑛也只好留在大门口,与沈乾元聊起彼此熟识的一些人,时不时放声大笑。
沈乾元虽是京城人士,早年去往江南闯荡,去年才回到京城,结交的人却极为广泛,完全能与韦瑛聊到一块去,提起某人时用的不是雅号就是表字,胡桂扬站在一边,只有羡慕的份儿,完全插不进话。
张五臣很快赶来,迈步跑进大门,先向沈乾元行礼,随后来到胡桂扬面前,拱手道:“胡校尉找我?”
“嗯,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张五臣有点意外,还有点恐慌。
“反正不是锦衣衞。”胡桂扬笑道,知道此人最怕锦衣衞大牢,“跟我回赵宅,我有话要问。”
“在这裏不能问吗?”
沈乾元上前一步,“老张,你就去一趟吧,大家都是朋友,胡校尉还能害你不成?他这是亲自前来,你倒推三阻四,他若是派一名番子手、几名公差过来勾人,你敢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