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没有。找胡桂扬去,他才是你俩的主子,我不是。”樊大坚挥手逐客。
蒋二皮笑道:“不是借钱,是来送钱。”
听到“送钱”两字,樊大坚稍稍心动,“瞧瞧你们身上连二两棉花都没有,还给我送钱?胡桂扬这么小气,不给你俩工钱买套棉袍吗?”
郑三浑冻得脸颊通红,笑起来像是裂开的苹果,“有棉衣,前天当给……”
“借给朋友了,穷朋友,看他们可怜,我俩解衣相赠。”蒋二皮夺过话头,“这天真冷,咱们就在街上说话?”
袁茂请三人回家,酒菜还剩半桌,蒋、郑不拿自己当外人,立刻热酒、热菜,也不入座,站着服侍袁爷、樊爷,忙碌的间隙,没耽误自己吃喝。
等到半饱之后,两人终于说起正事。
“两位爷在这逍遥,本司胡同的人都快急死了,到处找樊爷呢。”
“找我干嘛?乌鹊胡同那边已经同意,三月以后不再提供满壶春,城里城外的春院在那之后公平相争,百花齐放。”
“对,樊爷的确说过,可是有人去乌鹊胡同打听过,据说没有这回事,所以他们有点着急……”
“呸,去乌鹊胡同能打听出来什么?我直接与宫里谈判,那边将会断供满壶春,乌鹊胡同也不知情。”
“哦,原来如此,樊爷什么时候去跟本司胡同解释……”
“不解释。”樊大坚断然拒绝,“信就信,不信就不信,该出的钱一文不能少,三月之后事若不成,我原样奉还,登门道歉。”
蒋、郑两人同时竖起大拇指,“一看樊爷就是信心十足,让本司胡同的那些家伙胡思乱想去吧,不用管他们。”
两人抢紧吃喝,显然饿极。
樊大坚寻思一会,“你俩回去,替我转告……”
郑三浑嘴裏嚼着食物,摇头道:“我们不回去,马上就要出城,再晚就来不及了。”
“天就要黑了,出城干嘛?又要去赌?”话一说完,樊大坚觉得此事与己无关,改口道:“祝你俩手气大顺,至少赢两件棉袍,快走吧,要不然真来不及出城了。”
两人的确有点着急,拣大块的肉各抓两把,随即告辞,蒋二皮笑道:“这顿不白吃,等我俩发达了,一定回请。”
“等你俩发达,我俩早就入土了吧。”樊大坚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今天我心情好,赏点赌本儿,悠着点,别几把就给输光。”
郑三浑嘴慢,手却快,将两块肉塞到怀里,双手接过铜钱,笑道:“樊爷大方,我们哥俩儿入土,樊爷也不会。其实我俩今晚真不是赌钱,是去入会,今天是最后一天,再晚就来不及了。”
“入会?入什么会?”樊大坚吃了一惊。
“神仆会,今晚之前入会算第一批弟子,过了今晚就是第二批,地位要低一级……真得走了,城门一关,机会就没了。”蒋二皮带着郑三浑往外跑。
“神仆会是哪一派?”袁茂迷惑不解。
“这个我还真听说过,胡桂扬不是让我打听京城内外新近出现的祭仪嘛,有人对我提起过神仆会,并非名门正派,与佛道无关,是一群将天机船当成神明崇拜的无知百姓。创会者都去过郧阳府,像是沈乾元、张五臣,咱们都认识。”
袁茂恍然大悟,突然起身追出去,樊大坚愣了一会,紧忙追赶,“神仆会里没几个人,胡桂扬早知道……”
袁茂来不及解释,加快脚步,撵上蒋、郑两人,“等会。”
两人一边走一边争抢铜钱,闻声止步,“袁爷有何赏赐……有何吩咐?”
“你俩怎么突然想要入会?”
“当第一批弟子,以后就能坐享荣华富贵啦。”
“谁给你们许诺的荣华富贵?”
两人一脸茫然,蒋二皮回道:“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是谁?”袁茂追问。
“他们……都是乞丐。”
樊大坚赶到,“乞丐?一群乞丐许诺荣华富贵,你俩居然也信?”
蒋二皮笑道:“碰碰运气呗,反正也不用付出什么,而且这群乞丐与众不同。”
郑三浑抢道:“下面没把儿,是一群阉人,据说许多人在宫里有亲戚,他们说的荣华富贵,总有几分真实吧?”
袁茂与樊大坚互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也去。”
蒋二皮不在乎多两位同伴,“一块去吧,互相有个照应,就有一点不妥。”
“怎么不妥?”
“两位爷穿得太好,那群乞丐说了,入会要先舍后得,想当神仆,先当穷人,所以……”
“出城再说,到时候我俩将棉衣扔掉不就得了。”
“扔掉可惜,撕几个口子就行,身上的钱别带太多。”蒋二皮唠叨一些规矩,四人一同出城。
樊大坚在路上小声道:“神仆会与赵宅异人能有瓜葛?”
“去看过才知道,闲着也是闲着。”
樊大坚深以为然地点头。
四人赶在天黑前出城,一路前往乌鹊胡同,据说入会地点位于离胡同不远的一座小庙里。
小庙周围果然聚集大批乞丐与穷人,有人想入会,就被带到庙里磕头,然后记名在册,蒋、郑用真名,袁、樊给的却是假名。
主事者是一名老阉丐,对所有入会者都要说几句,“你们算是赶上了,神船即将指定一位人间主宰,提前信者皆得回报,此后再信的人就只能居于你们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