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客在郑海珠心里的定位,用她还在现代社会时的说法,不单是她松江创业早期的天使投资人,还是如今的福建巡抚、未来的吏部尚书商周祚的“白手套”。
是以,在谈完政治上的条件后,郑海珠便指着郑芝龙,秉承当初在鲁藩时的套路,对张燕客交底经济利益:“福建巡抚若是换了新人,也不知道是哪个,万一是和水师总兵俞咨皋不太对付的,那新任的军门大人就未必将闵海火器的订单给我松江炮厂了。如此一来,每年我送去你们张、商两家的谢礼,得换个帐目出,所以一官弟弟被我请回来主持濠明商社,以后走浙江沿海的船,你们家族里有什么连襟和舅佬的,也可以引荐给他,大家一起挣银子。”
张燕客这人,脑子多活络,再加上前面谈了半天的铺垫,立马嘿嘿笑道:“本公子就喜欢你这样心里头一半儿装着大义、另一半装着生意的性子。你放心,吏部尚书被称作天官,文选司又是顶牛的地儿,能给户部和兵部把人安排上,天津难道就动不了么?回头天津也会开关的,那岂不是离一官在倭国呼风唤雨的平户港更近?”
郑海珠端起酒盅:“你从前给我雪中送炭,现在是给我锦上添花,三公子,我得多敬你几杯。”
如此,三人又谈了些京师与地方、大陆与海疆的时局和秘辛,把将来于公于私都有章法的路子捋了捋,张燕客告辞道:“我先走一步,还得去做孝子呢。”
张燕客的爹张联芳,乃久居北京的字画古玩收藏家,两年来给郑海珠的商号介绍了不少自己朋友圈里的富户豪门,让郑海珠的商社,从那些花钱不眨眼的奶奶小姐身上,挣了不少锦缎绫罗和松江绣品的银子。
郑海珠也在不断按照营业额给张老爷子回馈,好比后世给中介人的“返佣”。
今日她更是有备而来,取出一件老物件,交给张燕客道:“那正好,我就不去府上搅扰了,这个金镶犀牛角的酒杯,我托人从洛阳寻来的,找那边道上的掮客先掌了眼,应是唐时的玩意儿。你替我献给咱阿爷。”
绍兴话管爹叫“阿爷”,接过这件珍玩的张燕客,起身时还不忘占一句嘴上便宜:“行,我和老爷子说,他的干儿媳妇孝敬的。”
张燕客走后,郑海珠准备进入更隐秘的话题,要和郑芝龙商量,如何让他的亲信假扮日本和朝鲜商人,与打入后金王城的穆枣花接上头的事。
郑芝龙此番回到大明,乍听吴邦德殉职,心里也叹息了一番,再听到郑海珠关于穆枣花的安排,又不免暗赞,近朱者赤,阿姐的女下属们都是好胆气。
继而,郑芝龙这般心智上乘的江湖男子,很快又从郑海珠交代的各样细节中,意识到她对于情报队伍的布局,是十分谨慎的。
阿姐似乎从未百分百地相信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