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兴致冲冲、怀揣一腔怒气的范景文,忽然有了非常特殊的感觉了,与老人的交谈,让他不得不开始面对自己内心的博弈,有些事情不承认是没有作用的,为什么在浙江这个地方,会出现这等的情况,其实这些商贾和百姓,就是支持苏天成的,不要说士绅富户,就连寻常的百姓,生活安稳情况下,听说了某人造反,被朝廷定性为反贼了,都是避之不及的,谁会想着去投靠反贼,除非是脑袋出问题了,可浙江的情况就是不一样,由此可见,福建的情况,估计也是差不多的,这裏面揭示出来的最大问题,就是苏天成收到了百姓的拥护,甚至是一部分官吏的拥护。
刘泽清大军的所有举动,范景文完全相信老人所言,这样的情况不算什么稀奇的,当年剿灭流寇的时候,各地的大军,不是一样盘剥百姓吗,那个时候朝廷拿不出来粮饷,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各地军队杀良冒功,之后与后金鞑子作战的时候,此等的情况更加的恶劣,甚至有人杀掉了百姓,冒充后金鞑子去邀功请赏。
可范景文也有困惑的地方,那就是剿灭后金鞑子最终是苏天成率领的江宁营完成的,人家江宁营就没有杀良冒功的事情,人家就没有骚扰百姓,而且在与后金鞑子作战的过程之中,江宁营更是所向披靡,占领了复州、宣州等地之后,不要说没有骚扰百姓。甚至连居住在这些地方的满人,都没有清算。出现了这等的情况,就不能够仅仅用粮饷的事情来概括了。
范景文突然觉得,自己就算是见到了苏天成,有些话说出来,恐怕也是很无力的。
他下决心与吴伟业、闫子章 两人好好谈谈了。要说吴伟业和闫子章,两人与苏天成的关系都是很不错的,而且也是接受苏天成的很多观点和思想的,其中的有些观点和思想,范景文认为完全正确,譬如说以民为本,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是强调这个观点的,可惜真正能够做到这样的太少了。
在距离官道不远的一个村镇裏面。范景文住下了,他们借宿在寻常百姓的家里,没有到官驿去,一路上出来了浙江巡抚李觉斯接待了他们,其余时候,他们基本没有麻烦官府。
“吴伟业,闫子章,老夫今日想着和你们好好谈谈。你们都还年轻,与苏天成的年纪差不多。不相上下,老夫也知道,你们和苏天成的关系很是不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受到了牵连,老夫对锦衣衞和东厂的做法。也是非常不满意的,专门向皇上进言了,老夫也希望你们今日能够说出来实话,你们究竟是怎么看苏天成的,老夫首先要声明。不管苏天成立下了多大的功劳,造反就是不对的。”
闫子章 看了看吴伟业,首先开口了。
“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不过下官有句话,说出来之后,大人不要怪罪。”
“今日在这农家,有什么话你们尽管说,老夫就是要和你们商议的,争论也无所谓。”
“那好,大人既然向皇上进言了,这京城裏面的局面,得到了改善吗,锦衣衞和东厂横行无忌,不知道多少的官员遭受了无妄之灾,不仅仅是京城,南直隶,各地的官府,几乎都是人人自危了,这等近乎自残的行为,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制止,朝廷出现这等的事情,不止一次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下官与苏大人之间的交往,的确有很多年了,可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是到河南赈灾,那个时候,下官也是狂妄的,与苏大人不是很和睦,但后来的事实,令下官心服口服,苏大人想出来的办法,能够最大限度的解决河南的灾荒问题。”
“大人与老人的交谈,下官悉数都听见了,刘泽清率领十万大军,驻扎在嘉兴,朝廷已经有旨意了,要求刘泽清率领大军,剿灭江宁营,可刘泽清迟迟没有动作,却纵容大军进入湖州和杭州等地,筹集所谓的粮饷,江宁营都已经占据了宁波、绍兴和台州等地了,不知道刘泽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开战,难道等到将所有百姓都盘剥干净了,等到自身的财富多的不计其数了,才开始征伐吗。”
“宁波、绍兴和台州的情况,下官不清楚,这些地方被江宁营占据了,可下官从看到的情况来分析,这些地方的百姓是安稳的,相反朝廷控制的杭州府等地,老百姓坐不住了,要举家携口到绍兴等地,这岂不是笑话,若是朝廷裏面听见这等的行为,一定认为这些人就是匪类,就是想着投靠苏大人的。”
“下官听说了山东的情况,可惜没有机会去看看,这次本以为跟随大人,能够到山东去看看的,下官也是好奇的,那么多的灾民,山东凭着一己之力,如何能够安抚下来,苏大人当初救济灾民的时候,还没有造反,可笑的是,浙江、福建和南直隶等地的官府,不仅不救济这些灾民,还要征收赋税,还将他们悉数都送到山东去,如此情况之下,老百姓会怎么看怎么想,这些灾民也是我大明的子民,当年流寇造反,皇上和朝廷都想着流寇本来就是大明子民,还能够采取招抚的措施,可面对这些灾民,为何是如此的态度。”
“下官自身的遭遇,倒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下官从自身的遭遇,看见了一些问题,苏大人曾经在江宁县、河南府、陕西省和辽东担任官员,这么多的地方,一定是接触了很多官吏的,朝廷如今来清算这些官吏,岂不是要逼着这些地方的官吏悉数都去投影苏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