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枝四点起床,赶了个大早去片场化妆。
昨天那场不在状态的戏临时挪到了今天,缘于时芷若下午要飞北京出席时尚芭莎晚宴。时间优先大咖,黎枝这种就是用来勉强将就的。化完妆候在休息室,毛飞瑜一直低头看手机。
黎枝见他半天不搭理人,说:“你还谈网恋呢?”
毛飞瑜嗤声,“傻帽。”
黎枝凑过头瞅了眼,“那你看什么呢?”
毛飞瑜不遮不拦的,是一些资源信息共享群。
“这戏拍完后,你总不能一直闲着,得出去给我挣钱。”他没好气地说。
黎枝抿着唇,却是动容的。
毛飞瑜这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不好听,但是个明白人,凡事拎得清,于情于利,他与黎枝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黎枝红了,他就是东山再起。
黎枝输了,他也就一败涂地。
毛飞瑜不听她顶嘴还不习惯了,侧头瞄她一眼,冷笑,“你那情郎呢?”
“情什么郎?”
“你就给我装。”毛飞瑜知道个一清二楚,“他在片场晃悠了一上午,就为看你演戏。人是从海市来的吧?他一集团老总这么折腾,没原因就见鬼了。”
“我懒得跟你解释。”黎枝把头转向一边。
毛飞瑜嗤声,“当初就不该让你签这份破合同。”
黎枝这就不乐意了,“ 人家也没逼你签。”
“所以你是心甘情愿的。”
“……”黎枝有把头转回来,义正言辞道:“你别瞎猜,没有就是没有,合同到期我就撤。”
毛飞瑜呵呵,“恼羞成怒了。”
黎枝噤若寒蝉,沉默以对。
半晌,毛飞瑜实着心肠给了句话,“当初确实是缺钱,现在我也怕你脑子发热。这行业里,你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没有立足的资本,那么谈恋爱就是最大的忌讳。”
本来就没什么,黎枝点点头,“我知道。”
毛飞瑜这才松气,“好好拍戏。”
和时芷若的这场戏,黎枝已经卸下了包袱。做事就有做事的样子,克服私心也是专业的一面。时芷若今天也没闲心搭理她,收去冷嘲热讽,这场戏拍得十分顺利。
时芷若在圈内能领衔小花旦的名号屹立不倒,绝非只是花瓶。正儿八经的科班出声,在校时的成绩摆在那,根正苗红,演技也过关,所以固粉无数,个个死忠。
黎枝下戏后,在某个瞬间,甚至想去和她聊聊。
时芷若被前呼后拥,匆匆去赶飞机。
黎枝看着她的背影心生恍然,那点发芽的勇气又给缩进了土里。
下午四点,与姜棋坤搭戏。为方便,黎枝就没卸妆,裹着黑色长棉袄坐在边上看剧本。
“给,喝水。”
黎枝侧头一看,是明小棋。
“谢谢啊。”她接过,一口灌下半瓶。
“你紧张啊?”明小棋看出来了。
“紧张。”黎枝说:“第一次跟姜老师演对手戏。”
“别紧张,他人挺好的。”明小棋凑近耳朵边,说:“不抽烟不喝酒,最喜欢练字爬山。”
“你怎么知道?”
“百度上说的。”
下午这场戏,也是黎枝的最后一场戏。
各就各位,姜棋坤从容站去机位前,和气宽慰:“没事儿,慢慢来,我们互相学习。”
黎枝镇定不少,深吸一口气,“谢谢姜老师。”
……
王梦花的丈夫死于矿难,成了村里的年轻寡妇。结婚多年,没有生育,现在更被人唾弃。家婆的辱骂,村里小青年的骚扰,她愤懑难当,去找村支书说理,却被一通嘲笑。
王梦花受不了羞辱,多年积怨,让她最终决定自杀。
井边,扶贫干部苦口相劝,“路是走出来的,人是自己活出来的。妹儿,你还年轻,不上算啊。”
阴云夏日,天边的云像黑浪翻涌,枯树、深井,周围乌央央的冷漠村民。王梦花眼里的平静已经绝望到底,她说:“因为我是女的,我就该被这样对待吗?生娃不是俺的义务,如果我的孩子生下来,却要成为你们这样的人,那我宁愿不要。你们为别人而活,我为自己活。”
王梦花扭过头,朝着井口笑了笑,一脚跨上去。
“妹子!!”
王梦花纵身一跃,对这人世间毫无留情。
画面始终压抑、沉闷,没用喧哗和声嘶力竭去渲染。画面骤然而灭,黑屏一片,只剩一声清脆的“噗通”落水声。
导演:“——完美。”
现场躁动,拉回现实。
枯井里垫着厚海绵,黎枝坐在裏面,入戏太深,哭得泣不成声。姜棋坤在井边探出头,笑着对她竖起大拇指。
黎枝哭得更伤心了。
毛飞瑜把她拉上来,“收收情绪,待会儿眼睛得肿了。”
黎枝鼻尖通红。
“还有,”毛飞瑜低声,“恭喜杀青了啊姑娘。”
所有人都围着姜棋坤,赞美与掌声都往他那儿递。没有人在意这个配角今天杀青。黎枝眼热,点点头,眼泪跟着落下来,“小毛哥,加油啊。”
毛飞瑜嘿的一声,“小枝枝也加油。”
从片场回酒店,黎枝开始收拾行李,戏拍完了,也该打道回府了。问毛飞瑜:“你订的哪一趟航班?五点的还是晚上的?”
毛飞瑜光顾着打电话,大手一挥,让她一边儿去。
黎枝边收拾边盘算,等片酬到手,就可以留意国外的医院,再努把力多攒点钱,奶奶做手术也能随时拿得出手。
六点的时候,毛飞瑜敲门叫她。
“要走了啊?等等啊,我拿个行李。”黎枝什么都准备好了,行李箱立在门边。
“没走,先跟我去吃饭。”毛飞瑜拽着人就去摁电梯。
黎枝觉得稀奇,“这么大方?”
“废他妈话。”毛飞瑜挺粗悍地把人往车里塞,“闭嘴。”
确实是到了一餐厅,看着还有点小高级。毛飞瑜领着人往里走,打开包厢门。“嘭”的一声响,彩纸洒下来,几个人一块儿喊:“恭喜杀青啦!”
黎枝吓得往后一退,被毛飞瑜一巴掌撑住了后背,“进去啊,愣着干嘛?”
明小棋把人往里拖,“黎枝姐,进来进来。”
黎枝这才反应过来,毛飞瑜这是给她办了场庆功宴。
“能演这么赞的本子不容易,甭管戏份轻重,你能有这机遇就是好样儿的。”毛飞瑜冲前边抬了抬下巴,“镶金裹钻的我办不起,但仪式感还是要给你。去吧,影后。”
最后四个字,毛飞瑜说得很小音。
黎枝眼睛都热了。
买不起香槟,毛飞瑜给弄了三件青岛啤酒,还摆了个爱心造型。没有五星级大厨做的甜点蛋糕,毛飞瑜去超市弄了几斤蛋黄派和瓜子。最舍得的就是这些装饰用的气球彩带,搞了满屋子,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
黎枝一边吐槽“你真土”,一边别过头去偷偷擦眼泪。
毛飞瑜是典型的北方男士身材,高大结实,看着挺硬汉。把她一吼:“哭个屁啊,对得起我买的蛋黄派嘛!”
黎枝噗嗤一声又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