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饭!”毛飞瑜吼道:“你把她怎么了?!”
“我能把她怎么?她有手有脚,难不成还能绑着来?”枫姐不带怕的,声音尖锐,“毛飞瑜,注意你的态度!”
“我注意个屁!”毛飞瑜对着方向盘一拍,刺耳的喇叭响突兀尖利,“你让她接电话!喂?喂!”
枫姐直接挂了。
毛飞瑜大喘气,很快冷静。他又打给司机,要到了地址。然后没犹豫,电话直接拨给了宋彦城。此时的宋彦城正开车从公司出来,看到来电人还不解,这个经纪人有意思啊,打他电话上瘾了是吧。
宋彦城对毛飞瑜不算有好感,大概是见过的几次,他都在和黎枝争执,脸红脖子粗的,实在不是斯文人。宋彦城按了蓝牙接听,“你有什么事?”
毛飞瑜着急道:“黎枝被公司安排去饭局了,我现在联系不上她,那个地方是会员制,你赶紧过去!宋总……拜托了。”
最后三个字,毛飞瑜是带着乞求的。宋彦城一个急刹,直接在原地越黄线调头,“你先过去,我马上来。”
——
包厢的空调开得高,不开窗,空气都是粘稠的。黎枝进来就明白了,枫姐这个老狐狸给她设了套。什么品牌负责人,压根就没来。一群自称制作人,出品人在那儿虚与委蛇。
枫姐和他们熟络,殷勤奉承,这个张总那个哥的,叫得是谄媚油腻。推杯换盏里,多的是虚伪客套,逢场作戏。枫姐暗示了黎枝好多次,想她有点眼力见儿,赔赔笑脸。但黎枝特反感被骗这种事,自己不痛快了,更犯不着对你搭戏台子。
黎枝坐在那儿,收了笑脸,不苟言笑,背脊挺得笔直。
枫姐给她夹菜,“枝枝来,尝尝这个鳕鱼,补充胶原蛋白。”
对面的胖子男士拿着筷子在空中点啊点,“对对对,这个好,吃了皮肤又白又嫩。”
黎枝连敷衍都懒的,端着果汁假装抿。枫姐脸上挂不住,凑过脸,笑着低声:“你还没成角儿呢,在这跟谁摆谱?你要不配合公司的工作,就按违约来算。”
黎枝终于扬起微笑,偏过头,就像是在亲密闲聊。她一字一字地说:“枫姐,谁不厚道,您心裏真没谱?”
枫姐脸色讪讪,看着她,被噎得半晌没吭声。
“来,大明星,我敬你一杯。”一个自称什么制片人的李总站起身,肥硕的肚腩都快贴到了桌沿。他端着两杯酒走过来,笑得眼睛缝都快没了,“我一杯,你一杯,我一口干,你可以慢点喝。”
饭桌上的人跟着起哄,“老李最会怜香惜玉。哎哎哎,黎小姐,你不能顾此失彼啊,喝了他的,我们的也要喝。”
黎枝坐直了些,笑得温和恬淡,不搭腔,也不接过那杯酒。她就这么沉默着,把这位李总干晾在那。
枫姐挂着笑,打圆场,起身替她接了那杯酒,“枝枝脸皮薄,受宠若惊了。你放心,李制片人很好,喝吧。”
黎枝姿势不动,仍是这么坐着,把气氛坐尴尬了。枫姐面上挂不住,刚要开口,包厢门象征性地敲了敲,然后推开。
缓慢从容的男音带着浅薄笑意,“看来是走错地了。”
黎枝背脊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宋彦城一身黑色商务风衣,笔笔挺挺地站在门边。他往这边走来,一步一步的,慢而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种情况。
宋彦城没看黎枝,负手于背后,走到枫姐旁边,看着她,淡声问:“这么想喝酒?”
枫姐狐疑皱眉,眼神警惕。
宋彦城慢条斯理地拿起李总手上的那杯酒,目光平静,未见一丝波澜。下一秒,他猛然掐住枫姐的下巴,逼得她直往后退。宋彦城没撒手,反而越发用力,逼得枫姐不得不张开嘴。他把那杯酒直接往她嘴裏倒,“既然这么想喝,那就喝个痛快!”
白酒呛人,枫姐咳得脸都红了,嘴角衣领全是水渍,狼狈得没有形象可言。她脸红脖子粗,指着宋彦城在发抖:“你!咳咳咳!咳咳……”
宋彦城拎着酒杯,杯口往下扣,在空中晃了晃,一松——稀里哗啦一地碎片。他拿起纸巾,仔仔细细地把手擦干净,然后揽着黎枝的肩,沉而有力地将人带了出去。
一路无言,出电梯,走过大厅,跟着旋转门绕出去。室外清冽的空气卷走压抑许久的郁气,黎枝好像搁浅的鱼儿重回水里,她深深吸了口气。
毛飞瑜急这跑来,对着黎枝拍肩打背的,“你没事儿吧?那死三八没对你怎么样吧?”
黎枝扛不住他这么下狠手,皱眉哑声,“我都要被你拍吐血了。”
能这么说就是没事。毛飞瑜摸了摸额头,松弛下来,“我他妈吓死了。”
黎枝低着头,情绪不高,手指交叠得捏在一起,看起来很平静。宋彦城牵起她的手,紧紧包裹于掌心。毛飞瑜眼尖,那句“放开!别被拍”到了嘴边都生生给咽了回去。
回到车里,毛飞瑜四处打电话,是想从媒体朋友那儿试探一下消息。他说话委婉,圈子绕来绕去的。宋彦城听不下去,“你不用打探,今天吃饭的人不敢把消息走漏。”
毛飞瑜也是关心则乱,叹口气,“也是,能让徐枫请吃饭的,不是有钱就是有资源,也怕影响自己。”
黎枝披着宋彦城的外套,缩在副驾驶,扭头看窗外。
宋彦城今晚明显是要带她回自己那儿,毛飞瑜也没说什么,只在下车的时候,绕到驾驶座这边敲了敲车窗。
宋彦城滑下车窗,看着他。
毛飞瑜面色平静,倒有几分托付的意思,“她脾气不太好,犟得跟头牛似的,有时候说话也不好听,但人不坏,没什么害人之心。而且吧,这女孩儿吃苦过来的,从籍籍无名到现在能挣点糊口钱,不容易。今天这情况,只是她过去两三年裡的习以为常。你……多看着她点儿。她不懂事的地方,您多担待。”
宋彦城望向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只说了一句话,“她是我的人,用不着担待,我应该的。”
毛飞瑜呵的一声,调侃道:“嚣张啊,花|花|公|子吧这么会说话。”
宋彦城还是那副淡定表情,“不止会说,做得也挺好。”
说完就升上车窗,一骑绝尘了。
停车场里下车,黎枝唰的一下蹦上他的背,低声说:“城哥背我。”
她轻,宋彦城一弯腰,顺着她腿窝就把人背起来了。黎枝搂着他脖子,蔫耷耷地枕在他肩上,小腿儿一晃一晃的。
宋彦城:“那女的什么来头?”
黎枝叹了口气,情绪不高道:“她和小毛哥一直有点儿小矛盾,然后我最近合同上出了点纠纷,双方扯皮呢,明枪暗箭的,没少费心。”
宋彦城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枝低眉垂眸,实话实说:“不想给你添麻烦。”
宋彦城掐了把她的腿侧,挺重的一下,疼得她嘶声吸气,“野人啊。”
野不野的,宋彦城没呛声。背着她稳稳当当的,一路沉默回了家。回家后也相处自然,没什么刻意为之的紧张和关心,他让黎枝先去泡个澡。
浴室里水声响起,宋彦城去书房打了个电话。
黎枝裹着浴巾出来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看电脑。黎枝凑过去,“城哥香不香?”
宋彦城八方不动,“臭。”
“去你的。”黎枝轻拍他后脑勺,回卧室换衣服。
宋彦城听见她手机响,听见她接电话,隐约的通话声,她听多言少。十分钟后,黎枝握着手机,慢吞吞地从卧室走出来,一脸懵圈的凝滞表情。
“枫姐打来的,她,她在电话里跟我道歉,还,还说明天当面儿亲自跟我赔罪。”黎枝眨了眨眼睛,不傻,看了宋彦城几秒,立刻反应过来了。
“你给办的?”她绕到他面前,慢慢蹲下,仰眼看着他。
宋彦城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眉间沉静笃定,淡声说:“不许人欺负你。”
黎枝抿嘴笑,笑着笑着,眼里有了薄薄湿意。
宋彦城的指腹摩挲着她眼角皮肤,极尽温柔与耐心,“不用怕麻烦,那是外人。我的人情脸面,我的人际因缘,不给自己女人用,还能给谁用?喜欢拍戏就去拍,不经你同意,什么深圳上海北京广州,我通通不去探班。你可以勇往直前有事自己担,但枝枝也可以尝试一下,我给你遮风挡雨有路可退的感觉——试试把头靠在我肩膀,脖子断不了。”
黎枝的脸枕着他大腿,眼泪无声的,汹涌的往下淌。
她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像一个在黑暗里吃糖的小孩儿,安静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吓走了这颗糖。
宋彦城温暖的手指轻捏她后颈皮肤,此刻也无言。
两人静静依偎片刻,缓过这阵劲儿了,他顺口问起:“我听惟悉说,你没接他那部戏。他说他给你开的片酬比另一部高多了。你怎么会选那一部?”
黎枝身体陡然陡然一紧,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答。
宋彦城不疑有他,意味深长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把人从腿边捞起,似哄似诱,“走吧,宋总教你系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