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岐然在星巴克里坐了会儿,不经意往外一看,突然瞥见外面路灯底下站着个人,略有些面善的模样。又仔细瞧了会儿,确认那是江城衞视节目宣传组的负责人*,之前一道开过研讨会,跟李组长是校友,上回李组长跟着去喝酒的就是他。
陆岐然思考了一会儿,站起身走了出去。
“张组长,你好。”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频频看着手机,连陆岐然靠近都没觉察,这会儿陡然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看了陆岐然一眼,恍然大悟说:“哦哦,小陆!你好你好!”
“您在这儿等人?”
“我闺女在这附近学校读书,我给她送个东西,她让我在这门口等她。”
陆岐然笑说,“要不您进去等吧,我请您喝杯咖啡,等会您女儿过来了,让她进去找您。”
*打量陆岐然一眼,笑说:“好,好,我进去等。”
这些人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来陆岐然的想法。两人进去之后该寒暄的寒暄了,开始慢慢靠近主题。
“这年头传统媒体不好做啊,尤其是电视,做什么观众骂什么,越来越多年轻人奔互联网去了。”
“互联网是大势所趋,但话语权尚未真正偏移,”陆岐然说,“我实习那会儿是在门户网站当网编,这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每天的更新内容全要依赖纸媒和电视的更新。”
*笑了笑,“门户网站没有资质就爱无风不起浪,有了资质,更无法无天了。你有句话说得对,电视媒体话语权目前暂时无法撼动。你看出个什么事儿,微博上一通造谣,越造越谣,还不得仰仗央视,仰仗权威媒体出来辟谣?再说电视剧,虽说现在也有视频网站的自制剧,也有网友上传的内容,但那些内容,小打小闹还行,要正经看,那画质,那演技,那摄影技术,能看吗?”
陆岐然点头。
“当然,互联网发展快,再过个十年,这话也说不准了。我也不是鼠目寸光,但好比说沉船,没到最后时刻,船长总不能先下船是吧?所以只要电视一天不消亡,电视节目制作就一天不能停,”他顿了顿,看着陆岐然,“只是现在电视节目缺少创新,年轻血液不涌入,光靠着几个思想陈旧的老古董来创新,做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除了膈应人没别的用处。电视少说还有十数年的光景吧,但恐怕没有年轻人愿意进来这个领域来为它送终了。”
陆岐然顿了数秒,说:“我之前专门研究过江城衞视目前的状况。”
*顿时来了兴趣,身体不自觉坐直了,问他:“你有什么高见?”
陆岐然想了想,总结说:“身染沉疴,问题很大,做手术不见得会好,但不做手术必死无疑。”
他说这话已抱了会得罪人的决心,这会儿说完,果见*沉默下去。
陆岐然也不急,喝了一大口咖啡,等着*的回应。
过了许久,*笑起来,说,“我问你一个问题,我没记错的话,你学的是数字传媒吧,为什么不去网站,而是选了电视台?”
陆岐然看着*,不疾不徐回答:“借您之前的比喻,电视少说还有十数年光景,而在它寿终正寝之前,总有回光返照的时候。”
*大笑,突然桌子上手机震了两下。他拿起来看了看,笑说,“我女儿,让我去她校门口接她。” 他掏出来张名片递给陆岐然,“年轻人,好好干,有前途。有需要随时给我电话。”
陆岐然点头接过,站起身来送*,“那您慢走。”
*走了之后,陆岐然眯眼瞧了瞧名片,收进了口袋里头。他抬头往斜对面酒店望了一眼,但什么也没有瞧见。正在这时,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是程如墨打过来的。
陆岐然“喂”了一声,那边却没有应答,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一个震怒的男声:“我他妈养你二十几年还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每回回家了给我掉拖鞋,你除了丢人现眼还会干什么?”
陆岐然一惊,又听了一会儿,立即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捞起椅背上的外套飞快跑出去。
六点左右的时候,包厢里人都到到齐了,先前定好的菜也正陆陆续续往上端。
严子月正好坐在程如墨对面,她穿着件嫩黄鈎花的针织衫,头发扎了起来,显得无比青春。这会儿大人正在说话,她手里端着杯茶,慢慢喝着,要笑不笑地望着程如墨。
程如墨早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既已豁出去了,自然也不必怵她。
这会儿程德云在跟程如墨小舅妈谈下半年新工程的事,听了几句,程如墨也听出来了,小舅妈有意想让程如墨小舅舅当下个项目的工地负责人,此刻正变着法子探程德云的口风。
以前程德云工地上管事的人也没少用亲戚,程如墨的舅舅姨夫什么的都曾轮番上阵,但监守自盗总有发生,程德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后来便不怎么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了。这些年程如墨家里这些亲戚,也都各自另找了地方发展。只是今年小舅舅做了决定留在家里,结果年前谈好的那工程,老板资金没弄到位,最后搁浅了。小舅舅在家里打了几个月散工,觉得不是个办法,是以这会儿让小舅妈前来打个前哨。
“我九月份开工的工程是红叶园的项目,负责人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小舅妈立即笑说,“那二哥你到时候提个名也行,成不成都无所谓。你也知道,马上小凯就要读初中了,今年他爸也没找到什么好差事,外面还欠了好些债……”
程德云摆摆手,“你们情况我清楚,这事儿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