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大妈更年期严重,脾气大着呢。
我郑重其事地回答道:“没有错,的确是我做的菜。我,就是掌勺的大厨……人称中华小当家!”
我刚想摆个pose,就发现排队的大妈还有那一纵队的流浪者们都变成了一张麻木脸。
我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啊?
我的厨艺杠杠的。
能像我这样做出纯黑色的料理,味道还不错的,当真世间少见啊!
为什么你们就不信呢?
我诚恳地说道:“大妈……”
“你管谁叫大妈呢?”
“阿姨……”
“你管谁叫阿姨呢?”
“姐姐!”
“是小姐姐。”
我咽了一口血,说道:“小姐姐,你过来,我先让你尝一口我做的菜,保证让你吃过之后,一辈子都难忘。”
“咋地,你不是来撵我的?”
“大妈……不是,小姐姐,我为什么要撵你啊。”
“因为我不是要饭的啊。”
“嗯呢,我知道我知道,小姐姐不是要饭的,是流浪者。大家都是流浪者,没家没业,恨不得家破人亡,特别的惨……”
大妈满头黑线,“我真没那么惨。”
我诚恳地说道:“不,你就是那么惨!”
我饱含泪光,大手一挥:“你要是没那么惨,为什么会跑过来排队!排队打饭的都是那么惨的啊……大家说是不是!”
我一呼百应,流浪者们齐声呐喊:“对!”
反正谁给他们饭吃,谁就是老大,流浪者不听我的,听谁的?
更何况这大妈还这么讨厌。
我强行邀请大妈去前头先尝一尝我做的菜。
不清楚为什么,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大妈,突然间变得气弱了。
“我不去,我好好排队呢……等轮到我的时候,我就尝到了……”
看来大妈还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不正确的。
一个会抢流浪者食物,占便宜的大妈,还会有良知计较排队与否吗?
明显不会。
我们推推搡搡地,到底还是来到了前排。
因为我是志愿者的缘故,流浪者们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不过,显然志愿者们也十分清楚,不管是我这个中二病少年,还是更年期大妈,战斗力都非常强,不好惹。
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中二病和更年期可以画上等号了。
大妈来到前头之后,一眼就看到那堆黑乎乎的菜了……
“哎呀妈!”大妈大叫道:“这是啥啊?猪食吗?”
这一嗓子,把周围的人都喊得不满意了。
包括我。
我做的怎么能是猪食?
我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厨!
志愿者们怎么可能给流浪者们吃猪食!
这是人品问题!
这可是用大家捐赠的善款买的食物,要是变成了猪食,我们这些志愿者又成了什么!
还有流浪者……流浪者也是人啊,怎么可能会吃猪食!
当下就有流浪者大叔喊道:“很好吃的!就算真是猪食,我们也认了!”
他还不如不出声呢……
一出声就更容易让人误会了啊。
我连忙解释道:“我真是掌勺的,这些菜都是我做的,这是我第二次做菜,我做的真的不是猪食,真的不是!人真的可以吃的!”
“就算是猪食,人也的确是可以吃的。”大妈木然地说道:“你这个菜都黑成这样了……一看就不是调料的问题了,对多少酱油都不可能达到你这个水平的……你真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啊……你第一次做的菜也和这个一样黑吗?”
大妈突然口气冷漠了下来,明显对这些饭菜不感兴趣了。
我回答道:“嗯,一样黑……不知道为什么,我做出来的菜,就是这么黑。”
“不会是锅的问题吧?”大妈皱着眉头思考。
“要真是锅把菜染成这样黑,那锅早就漏了……”
“说的也是。”
转眼之间,一个中二病,一个更年期,居然这么默契地聊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更年期大妈在厨艺上还颇有研究。
她指点了我一番,最后,大手一挥:“行了,我们这就走了,没什么好吃的,我怕吃了这么黑的东西,会得病……不用感谢我了,我们这就走了……”
大妈一副挥一挥不留一片云彩的气派,带着她那一群大妈小伙伴们转眼就不见了影子。
我都蒙圈了……
这几个大妈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难不成就为了教会我怎样做菜吗?
她们难不成就是传说中上帝派来拯救人世间的天使吗?
大妈天使?
“她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啊?也不像是砸场啊。”叶翔走过来说道:“我都做好了要和她们决一死战的心理准备了。”
我摇了摇头:“大妈天使是上帝派来的,我怎么知道她们想要做什么?”
后头还陆陆续续的有流浪者过来吃饭,可是我们的饭菜已经没有了。
像是这样的活动,每次都会碰上这种场合。
梨溯告诉我们,不要因为同情,就给对方钱……
一旦打破了这个界限,日后的麻烦会更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志愿者,但不是全能的神,不要以上帝视角来擅自同情别人,不管这个人是流浪者,还是什么人。
我们只做好该做的事,就好了。
梨溯讲得很有道理,但我转头就忘了……
我感觉今天好像跑了几万米障碍赛一样,累得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反观叶翔和曾景武始终在旁边玩手机玩的嗨皮,一点儿都不辛苦。
而谢楠因为被彻底抛弃了的关系,也不曾真正的感觉疲惫过。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梨溯代表所有志愿者们感谢了我们的无偿帮助。
我虽然有点儿得意,但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梨溯代表志愿者们感谢我们。
可谁又会代表那些得到照顾的人们去感谢梨溯这些志愿者们呢?
其实梨溯不必感谢我们啊……
因为我们既然提供了帮助了,并不是为了梨溯,也不是为了志愿者,而是因为我们……也成为了一名志愿者。梨溯还说,下一次的时候,带我们去做其他的志愿活动。
比如说,帮助妻离子散的家庭团圆的这种活动。
不管是哪一项志愿活动,都有其存在的意思,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就和人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梨溯的话让我们挺感动的。
我们也被我们自己的行为给深深地感动了一把。
要是晚上的时候,梨溯没有再请我们又吃了兰州拉面,说不定我们会更加的感动。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兰州拉面几个字了。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又做梦了。
梦里,我也变成了流浪汉。
我排着队等待打饭,可是每次都是正好到我这裏的时候,志愿者们提供的饭菜恰好没了。
我正饿得闹心,就见那个占便宜的大妈冲上来抓住我的肩膀摇晃。
“为什么都是黑色的!为什么你做出来的菜都是黑色的!不是锅的问题,是你的问题啊!重新做,做不出来就不准给我吃饭!”
我痛苦地呐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让我吃饭吧,我快要饿死了……”
说着说着,我的话语就变成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再让我吃了,我快要噎死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波浪巨浪上滚动着,晃悠着晃悠着,我就被晃悠醒了。
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曾景武那张大脸,吓得我一机灵。
他不会半夜三更又饿肚子把我的脑袋当成了西瓜吧?
然而,我很快就发现,曾景武正在把他的馒头往我嘴巴里塞。
还是很使劲儿很使劲儿地那种塞。
塞到我都快要爆炸了!
我说在梦里,明明没有吃到什么东西,却偏偏感觉到特别噎得慌。
原来是曾景武在搞鬼!
我连忙推开他,趴在床边干呕。
“你干什么啊!”我把几块白面吐出来之后,这才感觉自己又能喘气了。
“你在梦里一直喊要吃的,喊饿,我就把我自己珍藏了许久的馒头拿出来给你吃……我这么好,你居然还敢吼我!”
我一听,自己倒是没有底气了。
我知道曾景武习惯在床头上放个馒头,等到睡着睡着饿了,就会拿起馒头吃,一边吃一边睡,这是曾景武的绝活。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地碰他的馒头,否则,他就会跟谁急。
能把这馒头给我吃,不是贵重的问题,是心意啊。
我坐起来,正要感动,突然发现曾景武手里还有一个馒头。
“嗯?你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床头放了几个馒头啊?”我问道。
曾景武坐在我旁边,他一边吃一边回答:“一个啊。”“那你刚刚给我吃的馒头是放在哪里的?”
“哦,是我从衣柜里头找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储备粮,连我自己都忘了……”
“这么说来,你也不清楚那馒头放了多少时间了?”
“嗯,反正又不会超过两年。”
是啊,我们住进这个宿舍来还没有超过两年呢,所以那个馒头肯定不会在衣柜里一放就是两年……
我木然了,呆呆地盯着曾景武啃馒头。
那一瞬间,我很想把曾景武的脑袋拧下来,然后把馒头给他安上去。
我正感慨着,又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发现叶翔光着脚丫子在宿舍里来回走动。
叶翔瞪着眼睛,眼珠子好像会放光一样,就这么举着两只手臂,走来走去的,撞上什么,他还像是有知觉一样地扭过身继续再走。
叶翔走着走着就要撞到曾景武身上。
于是,曾景武抬起脚丫子,正对准叶翔的脸。
脚丫子在叶翔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感觉到受到了阻力的叶翔又瞪着老大的眼睛回过身继续走……
在月光隐约照亮的房间当中,我看到其他的舍友们瑟瑟发抖地抱着被子挤在墙角的样子。
叶翔最终撞到了一张床架上,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却是一下又一下地往上床架上撞去,撞得整张床摇摇晃晃,天花板上都窸窸窣窣地掉下来白灰来。
蜷缩在角落里的舍友嗷地惨叫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吃了放了多久的馒头,也想晕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