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别离(1 / 2)

盗墓之王 飞天 3476 字 2022-12-09

风,风……风……神壁大师呻吟着,扯下脸上的灰布,徒劳地想要捂住自己右臂伤口。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俯下身子,伸手戳中了他右肩、右胸、右肋的十几处穴道,帮他止血。

风先生……答应我,听从布门履大师的遗命,接掌……枫割寺……答应我……他抓住我的手腕,喉咙里传出的猛烈喘息声像只残破的风箱。血溅在他的脸颊上、光头上,犹如一颗古怪的行为艺术作品,但他双眼里仍然放射着凝重的精光。

我不会成为枫割寺的一员,大师,还是另外挑选合适的人物好了,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他快要死了,如果提出的是另外的要求,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唯独这一点,让我无法接受。

神壁大师挣扎着盘膝坐好,眼神中的殷切期盼更是浓重。

风,一个要死的人的要求,你再拒绝,有违江湖规矩吧?孙龙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插话。

我懂他的意思,如果做了枫割寺的主持,搜寻海底神墓的秘密会更加方便,而且能得到寺僧们的武力支持,绝对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只是,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把枫割寺主持这个位子当成可以任意穿脱的衣服,利用完了,一丢了事。

风先生……求求你……我们的寺院永远不能成为别人……别有用心的傀儡,拜托你……神壁大师嘴里汹涌地流出黏稠的血块,生命垂危。

我没有悟性……龟鉴川和布门履两位大师……都说过。都说勤能补拙,我却……白白修炼了六十多年,始终不能顿悟,还让干干净净的寺院被别人玷污……我死,洗刷掉枫割寺过去所有的耻辱,从……从你开始,寺院走上正轨,精心钻研佛法,拜托了……拜托……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吃力,我不忍心插嘴打断他。

其实我很想明白无误地告诉每一个人,对于枫割寺,我只是匆匆过客,连自己都不能确定在这里停留多久,又怎么会把自己拴在这里。

血腥气越来越浓重,神壁大师抓住我的手像一柄渐渐收紧的钩子:风,布门履大师的阴阳神力传给谁,谁就是……枫割寺未来的主人,无论你承不承认,你身上已经打着枫割寺的烙印。我要先走一步了,一切拜托……

面对他的固执,我无言以对。换了另外的人,能够凭空接到天上落下的馅饼,高兴都来不及,而我此时感到的只是浑身抛不开的巨大疲惫,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

象,从现在起,风就是枫割寺的新主持,你要带领寺里的弟子好好遵从他的领导,如有违背……天地不——

神壁大师的话没说完,胸膛一挺,嘴里喷出一大口血,猛的向后摔倒。

象僧跪爬过来,低声念了三四句咒语,满脸都是深深的悲哀。

日本佛门弟子没有悟性的占百份之九十九以上,大部分人都在撞钟念经中虚度光阴,像神壁大师这样性情刚烈、自尊心极强的人,绝对不适合做僧人。他的武功、智慧、悟性、处世能力没有一项出类拔萃,但至少比死去的龙、狮、虎三位高僧更具备主持枫割寺日常事务的管理能力。

我站起身,胸膛里哽噎得难受。

风,我跟小鹤要走了,小来以后会永远做你的贴身保镖,目前驻扎在寻福园别墅的人,随你调遣。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捧着日神之怒来见我,神枪会内部,除了军师管夫子之外,还有一个大总管的位置虚位以待,或许你会感兴趣。

总之,看得起我孙龙的话,随时打电话找我喝茶,会里的兄弟都等着你的加盟呢,有时间考虑一下?

我送他们走出寺门,不知何时,山风变得阴冷而猛烈,刚刚的好天气瞬间便被乌云遮蔽,荫翳无比。

小鹤发动汽车,转了个弯,呼啸而去。她跟孙龙才是真正属于江湖的一类人,快意恩仇、横行杀人,只要活在世上一天,始终能够冷静地对待人与人之间的杀戮,把杀人当成一件日常工作,为了自己的终极目标,不惜血流成河。

这样的江湖,不是我追求的冒险家乐园,所以,我绝不会加入神枪会,为了某个人、某一方的利益大开杀戒。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很难想像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小鹤那样,纵横决荡,杀人如麻。

主持,神壁大师不甘心皇室大人物在枫割寺里受辱,才会不顾一切地拦截孙龙先生。事关枫割寺和日本皇室的名誉,希望您能允许将他列入枫割寺的护寺圣僧行列。象僧跟在我后面,态度恭恭敬敬。

我冷笑,他怎么会明白神壁大师冒然冲出来袭击,是因为自己想通过求死来解脱无法顿悟的困境?真正的高僧,为了到达一夕顿悟无上佛法的至高境界,甘愿牺牲肉体生命,神壁大师追求的就是这种途径。

好吧,寺里的事你暂且全权代管,一切仍旧按照原先神壁大师制订的规矩。我不想分出心思跟寺里的繁杂事务夹缠不清,由象僧来代管是最省力气的。

再次经过通灵之井时,我不由自主地停步,因为刚刚还厚重凝固的血迹,只是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通通被青石板吸收了进去,只留下浅淡的赭红色印迹,像是被清水晕开的胭脂。

我蹲下来,伸出手指在石板表面抹了两把,没错,血都被吸收干净了,手指上什么都没有。

吸血的石板?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仿佛面前的石板下面匿伏着看不见的怪兽。

怎么了,风先生?象僧奇怪地问了一声。

我摇摇头,不想让这些咄咄怪事再搅得寺里重起波澜,只是吩咐他:你先去吧,召集僧人收拾残局,让大家都小心警惕一些,有任何事发生都不要轻举妄动。我现在才明白,枫割寺里处处都有古怪存在,而不仅仅是亡灵之塔上。

象僧匆匆忙忙地往洗髓堂方向走过去,像他这样的日本僧人就算再修行一百年,也只是年龄、武功上的增长,对佛法、佛性不会有一点点进益,想达到闲云大师、龟鉴川、布门履那样的成就纯属妄想。或许神壁大师在连番受挫之下,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在绝望中自杀退位,逼我接任。

又一次,我坐在了池水边。

如果藤迦说过的话全部是真的,从绝对意义上说,跃进井里,无限向下前进,就能到达海底神墓——无限?多深才能到达?五千米、一万米?总不会超过地球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吧?

马里亚纳海沟位于太平洋的西部,是太平洋西部洋底一系列海沟的一部分。它位于亚洲板块和太平洋板块之间,北起硫磺列岛、西南至雅浦岛附近。其北有阿留申、千岛、日本、小笠原等海沟,南有新不列颠和新赫布里底等海沟。

日本神话传说中的海神宫殿,就藏在太平洋的最深处,可惜当时创造神话传说的人,并不知道马里亚纳海沟的标准深度,肯定是以为海洋无限深远、神的力量无处不在吧?

在鉴真大师的年代,科技水准极其低下,就算他和十大弟子练成鲛人双肺的特异功能,可以长时间停留在水里,靠吸取水中的氧气成分活着,但是他们自身却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海底暗流抗衡。

历史上最伟大的航海学家哥伦布曾经说过:每一寸海平面都是神秘莫测、瞬息万变的,人类终生无法穷其究竟。

看似平静的水面以下,到处充满暗流和漩涡,或者鉴真大师和他的弟子们全都忽视了这一点,总以为化身为鲛人,就能五湖四海任意遨游了。所以,他们永远地消失了。

水很清,如同一块巨大的无色水晶,映着我极度疲惫的脸。

夕阳的光投射在水面上,泛起一层层细碎的金色波浪。我曾在全球各地看过不下几千口深浅不等的井,正如前人描述的古井无波一样,真正的井水是没有波浪的,平滑如镜,静谧无声,而不是像眼前的通灵之井一样。

水面一直在动,到底是什么力量能不停地推动水的运动呢?如果是不停涌出的地下水或者自然喷泉,那么池水在不停搅动的情况下,又为什么不会随时溢出来,而始终保持与池边平行?

风先生——有人在叫我,就在月洞门边。

我困惑地抬头,从沉思中惊醒。在这种极其静谧的环境里突然有人呼唤自己,的确是件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但那个人是关宝铃,一个差不多被我遗忘掉的女孩子。孙龙与大人物的首度交手,已经把我的精力快榨干了,最起码从孙龙到达枫割寺起,我心里便暂时忘掉了她。

一句风先生,又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而不像囚禁在那个玻璃盒子里的时候,紧紧相拥,相依为命。

半小时后,有车子过来接我,我是来向你告别的。风卷起了她的长发,遮住脸和眼,让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心里猛然一沉,以前无数次想像过的离别终于来了。

谢谢你对我的关照,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见了……她走到我面前,伸出右手,头低垂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好像刚刚哭过。我看到她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分头发,被一条明显的发际线分为两半。那么浓密柔顺的头发,摸上去,想必有世间最熨贴的手感吧?

我握住她的手,茫然微笑:对,没有不散的筵席,一路保重。

或许几个小时后,她会重新回到大亨的怀抱里,然后随着岁月的流转,把北海道、枫割寺、通灵之井、玻璃盒子等等全部忘掉。在那边,她会是婉转依人的小鸟、是高楼华厦里的金丝雀、是大亨专宠的漂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