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了凿刻在入口两侧的古琴,长一米半,宽五十厘米,刻画得非常细致用心。琴身上张着的七根弦和那个印鉴清晰逼真,琴头和琴尾带着圆滑的弧线。它的位置距离地面约两米,比我的视线略高,所有的刻痕保留石头的原色,未经任何油漆涂抹过。
古琴、怪洞?到底是什么人在此地留下了这些巧夺天工的石柱呢?
从地图标识来看,兰谷的位置大约还要向前至少两公里。如果两公里内都布满了这种古怪石柱的话,其工程量已经是巨大的天文数字,无法估量。
我定下心来,拨通了顾倾城的电话:顾小姐,我看到了昨天说的古琴,它们是刻在山壁上的,可否告诉我它们这一代的主人是谁?或者在历史上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顾倾城浅笑着:这可有些难度了——我看不到具体的图片,盲目下结论的话,只怕会混淆视听。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组古琴现在的主人你也认识,并且跟他有一定交情。
我脑子一转,立刻明白:是令兄?
她坦然承认:对,正是家兄,但他是三年前从伦敦皇家拍卖行花巨资购得,前一任拥有者为英国皇室。我详细查考过,源头会追溯到八国联军入京时,再向上就无从说起了,似乎对你当前的困境毫无帮助。
古琴图案就在我的头顶,令我困惑的是,它们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八国联军入京的黑暗历史已经过去了一百年,会是什么人有闲心把图像凿刻在这里呢?当然,在洞中安放那么多石柱,就不是闲心两个字所能解释的了。
风,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听说你的好朋友苏伦小姐失踪了,我也很难过,虽然没会晤过她,但从你的自传里,也能窥见一二。
铁娜替我编纂的自传流毒之广,简直无处不在,弄得我哭笑不得。
凤凰不落无宝地,这种荒山野岭,是吸引不了顾家兄妹前来的,我也没理由要求对方做什么,只能报以同样的客套话:不必了,我自己的事会想办法弄好,不劳你费心。一边跟顾倾城通话,我心里一边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找神枪会的人出来帮忙,特别是需要孙龙麾下第一军师管夫子出面,为我解答难题。
孙龙曾对我有过承诺,可以在任意时候调用神枪会的兄弟,他将成为我最大的后援。
顾倾城一笑:也好,我会继续搜集资料,希望能帮助你早日跟苏伦小姐团聚,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后这句话让我怅然若失,因为我心里装着另外一个女孩子,谈到终成眷属的话,或许应该是关宝铃而不是苏伦。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探险队一游?记得上次你说过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的。我试探她的口风。从港岛到大陆西南,只怕得费时一周,就算辗转过来,也是大局已定的时候了。如果苏伦真有危险,在顾倾城到达之前,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头顶又是一连串的苍鹰唳叫,隧道里蓦地吹来一阵强烈之极的腥风,直灌进我喉咙里。身在隧道中的队员们接二连三地发出惊叫声:小心!妖风!
面对如此诡秘的隧道,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大家的恐慌情绪,这才是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难题。
我脑子里陡然轰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嗓子眼里也一阵阵发甜,急忙盘膝坐下,气息运转,把要呕出来的鲜血压制下去。
怪风里……有毒气,大家出来!出来!我转身向隧道里大叫,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狼狈不堪,拥挤成一团。可惜那阵风来得又猛又快,根本来不及细辨它蕴含的毒性到底来自何处。
听筒里的声音变得非常遥远:风,你怎么了?说话,怎么了?
有个矮小的人影晃到我的面前,并排举起双手,替我遮住正午的阳光。那是唐小鼓,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忽然伸手抢过了我的电话,大声回答:他病了,需要医生。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但说这话时理直气壮、胸有成竹。
顾倾城的声音更着急:要他好好休息,我二十四小时就到。
我已经平静下来,拿回电话,拍了拍唐小鼓的肩膀:去玩,别掺和大人的事。
她咧嘴笑着,重新坐回去,双手托腮,呆望着远方。
风,你没事吧?刚才说话的是谁?不会是你的小女朋友吧?顾倾城在开玩笑,听到我没事,她又重新放下心来。
我笑起来:不,只是个小女孩,但我敢打赌你猜不到她的来历——嗯?刚刚你说二十四小时赶到,我不信,除非你有缩地成寸的本事,否则,呵呵,只是一个愚人节的笑话。
顾倾城长叹:不是笑话,我目前就在西安,明日一早,雇请最好的向导进山,晚上见好了,我会追上你的,放心。
这次轮到我愣住了:除了帮我找人,你还要做什么?
世上没有那么碰巧的事,她来西安,也绝不会是例行公事那么简单。幸好,顾知今是港岛正当商人,从来都对政治事件退避三舍,绝不会牵扯到任何国家利益漩涡中去。所以,他在大陆交游广阔,圈子里的人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见面再谈吧,其实我只是想还你一个人情,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年轻男人都有一掷千金的勇气,特别是像五湖古琴那样的绝世珍宝。说实话,连家兄那么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吝啬人物,对你的所作所为都赞不绝口——还你人情,至少良心得安。
稍停,她又接着补充:我太夸口了,帮不帮得上忙,还在未知之中。不过,跟随我们兄妹的卫叔,对江湖上的诡谲门道了如指掌,武功也非常高明,或许他能帮上忙,明天见。
收线之后,唐小鼓忽然自言自语:电话那边是个漂亮的姐姐,对不对?
我笑着点头,轻轻抚摸着胸口,刚才那种要呕吐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姑姑说,漂亮的姐姐都是坏人,你说呢?
飞月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疲惫地坐在我身边,听唐小鼓这么说,忍不住笑着插嘴:是吗?那么你的姑姑呢?她漂不漂亮?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很难给蜀中唐门的人下定义,她们为了唐门崛起而不择手段,只能是两国相争、各为其主。她们所杀的人和杀死她们的人,都是受利益驱使,无所谓好坏对错。
唐小鼓没法回答,鼓着腮瞪着飞月。
飞鹰表情凝重地走过来:风,我觉得,这么怪异的一条隧道,单凭这些人,恐怕无法完成探索任务。
梁威跟在他后面,把手里的一张草图铺在我面前,上面是无数横向排列的圆点。
隧道像个不知深浅的方形漏斗,进入二十米后,边长扩展为六米,横向排列的石柱为五根,直径半米;推进四十米后,边长为九米,石柱增加到八根,以此类推,越想里面去,石柱越多,而漏斗向四面无限扩展——风,我无法想象这是个什么地方,因为人类世界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建筑物。
梁威一边解释,一边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这个问题,在听何寄裳叙述时,我已经惊诧过了,所以到了现场,反而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
梁威抬头向上,仰望高不可攀的石壁,连叹三声:风,漏斗无限扩张,到了最后会出现什么结果?会把整座山都挖空——
飞鹰举手打断他:小梁,这有什么?我倒是觉得刚才那阵怪风来势凶猛,会不会传说中带翅膀的蛇就在漏斗深处?那种毒气,只怕对兄弟们有伤害。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有两名队员突然跳起来冲向草丛,猛烈地呕吐起来。
梁威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唐小鼓身上,既然她是唐门的人,当然身怀驱蛇解毒的技艺,正是当前我们急需的人才。
唐小鼓哼了一声:别看我,我最害怕毒蛇。
梁威摸着下巴,颧骨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以他的身份,跟唐门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是看到姓唐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勾起自己的伤心往事。
我及时提醒他:小孩子是无辜的,别多事,再说,唐清就在左近,你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招致的报复绝对是致命的,懂吗?就像当时在沙漠里我一直对唐心存有忌惮一样,对于还没出现的唐清,也绝对不敢忽视。
没有人愿意看到无休无止的杀戮,特别是在这种长时间深入蛮荒之地探险的过程中,一旦挑起战斗,就会引发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梁威艰难地点了点头:是,我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他已经改名为梁威,但身体里流淌的仍旧是四川狼家子弟狼谢的热血。阻止他,其实是为他好,杀眼前的小女孩唐小鼓容易,不过随之而来的唐清,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我看着那张草图,低声吩咐梁威:我需要所有石柱的直径、颜色、位置排列等等的详细图表,还有,观察漏斗的四面石质,看有没有暗道机关。最重要的,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人员采用四人战斗小组的编制,两人测量,两人警戒,对讲机全部打开——
无论何寄裳在这个隧道里得到了什么结果,我都要穿过这片石柱排成的阵势,直达尽头。
飞鹰、飞月、梁威几乎同时抬头,异口同声地发问:苏伦会进这个隧道里去吗?没有后援、没有驴子的情况下,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探险家,她绝不会轻举妄动。再说,隧道外面的枯草保存完整,根本没有被人践踏过的痕迹,所以,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向前搜索苏伦是方向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