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欢迎回到混沌之中。」东京以这句话迎接我们。我们半路上就遇到从东京赶来的刑警座车,便从县警车换搭刑警的车子回东京。一进入东京都内,头顶上就传来直升机的声音。我们明明避之唯恐不及,却又再度成为莫名骚动的主角。负责承办的警部先生姓田村,借岛崎打的比方,他的长相才叫「丑得吓人」。他壮得跟一座山一样,声音也粗得吓人。知道警察有一大票都是这种人之后,我死都不会去当不良少年。「请先让我们问一些问题。」田村警部说。「本来应该先让你们和绪方先生会面,但他现在麻醉还没有退。」ㄇㄚˊㄗㄨˋㄟㄏㄞˊㄇㄟˊㄧㄡˇㄊㄨㄟˋ……我的脑袋里有一个小小的「柜台」,负责接收大脑从外部接收的讯息,等它盖过收发章,再把所有资料分发到各个负责单位。所有作业快得跟速子(注一)一样,平常我根本不会注意到有这些流程——除非突然遇到不知道该分发到哪个单位的陌生名词。我脑袋里的柜台现在正闹成一团:「『ㄇㄚˊㄗㄨˋㄟㄏㄞˊㄇㄟˊㄧㄡˇㄊㄨㄟ』?这句话是哪个单位负责的?」因此我一下子没有任何感觉。我抬头看妈,她也是一脸呆滞。好像她脑袋里的柜台已经挂出「本窗口暂停服务」的牌子,溜之大吉了。接着,她的脸色开始愈来愈苍白,眼皮颤抖着,就像全自动洗衣机排水时显示灯在一闪一闪的。「我先生受伤了?」妈喃喃自语地说,接下来像要扑倒大块头警部似地冲过去大声嚷着:「他受伤了?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害我先生受伤?伤势很严重吗?会死吗?」「别慌别慌,绪方太太,请你冷静一点。」警部张开大大的双手,像横纲在相扑义演中对付小朋友力士一样,按住妈的肩膀。「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稍微从悬崖上掉下来而已。」「从悬崖上掉下来?」妈眼睛张得好大。「悬崖?」「其实没有那么严重。虽说是悬崖,高度大概也只有两层楼高……」「两层楼?」「妈,」我实在受不了,就进来协调,「拜托你冷静一点啦!」妈根本忘了我的存在,反而更凶狠地逼问警部。「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掉下来,照样会死人的!你却说他只是稍微掉下来?你说稍微?」「绪方太太……」警部就像唱歌时的多明哥一样摊开双手、仰头看天。呃,不是啦……多明哥的歌迷,对不起。多明哥本人帅多了。「真是抱歉,我说错话了。绪方先生是因为脚骨折住院,是这次事件唯一一名崇高的牺牲者。」「牺牲者?!」妈的声音高了不止八度。我伸手盖住脸。「你是说,我先生死了?!」不是的、不是的,绪方太太,是我失言了——在警部匆忙加上这句话来订正之前,妈就昏倒了。因为发生这种状况,我只好独自在当地警察局一个房间里听田村警部说明。这位刑警先生是个老烟枪,我想他一定是因为这样把心脏搞坏了吧,呼吸又粗又急。他每次一动,椅子就会叽嘎地叫,对着他好像面对一头猛牛一样。我再次下定决心:神哪!我绝对不会学坏的。「这样吧,请你先告诉我,从昨天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用急,慢慢说。」我结结巴巴地开始说明,警部先生做笔记。我的话要是前后颠倒、主词不清或搞错时间,警部先生就会插进一些巧妙的问题,把缠在一起的线解开。他长得虽然恐怖,技巧倒是跟心理辅导室的老师差不多。我说完之后,警部先生大大地呼了一口气,使得小山般的烟灰一起被吹了起来。在我正后方的刑警被烟灰喷个正着,用力咳个不停。「喔,抱歉。」警部先生用他的大手扇了扇。「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完全没感觉到危险。」我说。真的是这样。唯一让我感觉到危险的,是我掉落那颗霰弹的时候。不过从那辆跑车里摸走一颗霰弹的事,我只字未提。开车的人应该是打算去靶场吧,跟事件无关。要我跟这位警部先生招供说自己偷了散弹枪的子弹,简直比死还可怕。套一句绫子的口头禅:「绝对不可以!」「所以,我一下子很难相信我们是被人绑架的,还被要求赎金,现在也一样。这是真的吗?不是恶作剧?」警部瞪着我看。「不是恶作剧,因为赎金已经被抢走了。」「多少钱?」「五亿圆整。」后面的刑警回答。田村警部撑起他扁鼻子的鼻孔点头说:「就跟你妈妈接受的遗赠一样多。」第一通电话,是在昨晚七点左右打到爸那边,正好是我和妈刚到「原木小屋」的时候。「你太太和孩子在我们手上。不许报警,立刻把钱准备好。现金五亿,别说你没有——电话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电话里是男人的声音。「不过,最近很容易就可以弄到变声器,之后同一个人又打了两、三次电话来,用电话录音分析声纹之后,才知道打电话的应该是女人。l「声音变了也分辨得出来吗?」「当然可以,警察的头脑是很好的。」长相就不见得很好了……「所以呢,」警部点起烟,继续说,「你爸爸立刻就向我们通报。身为一个市民,这是非常正确的态度。晚上七点四十八分,我们特殊犯罪侦查小组就兵分两路上场了。」为了不让邻居发现,警部先生和他两个部下打扮成清洁管线的工人。这件事是其他刑警后来告诉我的,幸好不是他本人告诉我,不然我一定会当场笑出来。「下一通电话在晚上八点三十分整打来,说要让你爸爸看两个人质在她手上的证据,地点是崎玉县南部的建筑工地里。她要求你爸爸一个人去,不过我们当然是偷偷跟在后面。晚上十点零二分,你爸爸发现证据,确认那是你和你妈妈的东西。」在警部先生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那个「证据」是什么了。「是不是我的T恤和我妈的POLO衫?」警部用力点头。到这里,就不需要再说明了吧。那个「新田先生」——开车来接我们,弄错目的地,频繁地打电话到事务所,说他开夜路没把握,让我们在「原木小屋」停留一晚的那个「新田先生」,是犯人假扮的。真正的新田先生一直跟前川律师共同行动,担心着我们的安危。也就是说,那个「新田先生」是绑匪的同伙。「在绑匪打电话给你爸爸之前,前川律师因为去出租大厦接你和你妈却没接到人,便开始觉得奇怪了。那位律师大概是做那一行的关系,马上就感到不对劲。他没想到会是绑架,只是察觉到有问题。明明跟你们约好了,却两个人都不见踪影,实在很奇怪。」前川律师立刻联络爸。警察赶到出租大厦之后,悄悄进行侦询,住在附近的人表示,下午三点左右,看到我和妈搭一个年轻人开的白色轿车出去。「事情至此,我们就知道是真的,不是恶作剧。」仔细想想,的确有不自然的地方。昨天电话里,前川律师跟我说的是「傍晚从这边出发」,但接我们的车子三点就到了。就算冬天白天很短,下午三点也不叫「傍晚」吧。我们之所以会被那个「新田先生」骗得团团转,是因为之前我见过他一次,完全相信他是律师事务所的人。因此当昨天我说「妈不认识他吗」,而妈回答「不认识,第一次见面」时,我和妈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就是犯人聪明的地方。」田村警部不高兴地说道。「负责去接你们的男人,为了事先取得你的信任,可能早就在等待机会。你会在西船桥遇到他,完全不是巧合。」他主动找我说话,让我坐上车,有意无意地让我看到他在法律事务所工作的证据,赢得我的信任。不过那种程度的知识,不必到法律事务所工作也能知道;而且只要有心,要拿到前川律师事务所的信封也不是难事。但是亲眼看到那个信封,人们还是会被骗。这是极为简单的心理诡计。「只要能骗过你,再来就简单了。只要不是太离谱,做母亲的都不会去怀疑对自己孩子好的人。」绑架那天也是,只要能骗我们上车,再前往不同的目的地,事情就简单了。在相模湖附近的休息区把咖啡泼到我们身上、让我们换衣服,也是计划中的事。他只要在把纸杯递给妈时,稍微把时间错开即可,简单得很。他说他要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后车厢,其实是交给附近的共犯吧。不然就是丢在地上让共犯捡走……」那些衣服在当晚十点多被送到琦玉县的建筑工地,成为「绑架」的证据。「你爸爸发现证据之后,硬是叫银行开门,把五亿圆全部提领出来。遇到这种紧急情况,银行也不会啰嗦。然后我们开始等犯人联络……」〔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