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拉斯基身后站着的人,正是阿道夫·楚克。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他,满脸倦容,不仅胡子拉碴的,不多的头发也是乱蓬蓬张牙舞爪,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杰西·拉斯基推门看见我在沙发上,吃了一惊,又不好意思退出去,只好对我笑了笑。
阿道夫·楚克看见我倒是没有多大的吃惊。实际上,我觉得这家伙现在的精神已经彻底麻木了,就是沙发上躺着个裸体小姐,他也会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杰西·拉斯基和阿道夫·楚克低头说了几句话,就扭头出去了,好像是办事情去了。阿道夫·楚克进了房间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也不理我,低头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各种照片发呆。
那些照片都是格兰特和好莱坞有头有脸的名人的合影,其中就有阿道夫·楚克本人。
看着阿道夫·楚克迷离的眼神,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柯里昂先生,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好笑?!”阿道夫·楚克圆睁两眼看着我,近乎愤怒。
“楚克先生,我笑的是拍这些照片的人的技术太逊了。你看看,这些照片上的人都有点变形了。”我摊了摊手。
阿道夫·楚克低低地哼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别的地方了。
“楚克先生,凯利先生现在没事吧?你下次见到他代我向他问好。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还真有点想他。”我摆出一幅深为关心的样子。
阿道夫·楚克也不看我,沉声说道:“谢谢柯里昂先生的好意了。凯利现在过得挺好,就不劳你挂心了。”
说完,楚克干脆把椅子搬到了那些照片跟前,细细地看了起来。
我也站起身来,走到跟前一幅一幅地看。这些照片都是格兰特当初贴上去的,上面还有法典执行局人员的合影,裏面就有桑多修女的。而在这张照片的旁边,就是格兰特和阿道夫·楚克的合照。
“啧啧啧,楚克先生,你现在可比几个月前老多了,那时候桑多修女在你旁边你都不显得老,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没有七十也有八十了。”我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是阿道夫·楚克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脸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他的嘴唇在抖,而且紫青得吓人,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滴,他看着我,眼神里既又愤怒,又有惧怕和担心。
阿道夫·楚克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与桑多修女拍过合照,而我的话无疑向他传达出我看到过他和桑多修女的合照。如此一来,这话后面的潜台词不言自明。
我的意思,是告诉他,桑多修女留下的那些证据,在我的手里,而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送他进监狱,桑多修女车祸案,是柯立芝总统点名要严办的,只要我把证据交上去,任凭楚克有多大的能耐有多大的关系网,也不可能让自己脱离牢狱之灾。
自己的性命握在别人手里,而且还是仇人的手里,这种滋味别说性格本来就火暴的阿道夫·楚克,就是我这样的人,估计也会受不了。
“安德烈·柯里昂,你到底什么意思?!”阿道夫·楚克一字一顿地怒声说道。
我嘿嘿一笑:“没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呢?我就是想提醒你多多保重身体,楚克先生现在可是派拉蒙的顶梁柱,如果你倒了,那派拉蒙公司可就完了。对不对?”
我并不躲避阿道夫·楚克火辣辣的目光,恰恰相反,我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笑着,笑得阿道夫·楚克心裏发毛,目光躲闪。
“哼!”阿道夫·楚克站起身来就想走,可等他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我的一句话让他立刻兜转了身子走了回来。
“楚克先生,听说桑多修女死前曾经把一包东西交给了她的一个朋友是吗?”我坐在椅子上,拨弄着格兰特办公桌上的日历本。
阿道夫·楚克像一个咆哮的狮子冲到了我的跟前,一把抓住了我的领子:“安德烈·柯里昂,你要是个西部男人,就把话说清楚,别这么打哑谜!”
我指了指衣领,阿道夫·楚克不得不乖乖松开。
我冷冷一笑:“楚克先生,我这个人,好奇心很强,我听说桑多修女生前把一包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一个朋友,那是个妓|女,后来桑多修女被人灭口,她的住所也被翻个底朝天,结果那帮人一无所获,后来还听说桑多修女的那个妓|女朋友把那包东西给了另外一伙人,而这个妓|女在不久后就失踪了,真是可惜了。楚克先生,你知道这个妓|女在哪里吗?”
我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楚克,端起格兰特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狗娘养的格兰特的咖啡就是好。楚克先生,你要不要喝一杯?”
楚克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然后无力地说道:“柯里昂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能想怎么样呢,我可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对楚克友好地笑了笑,然后脸色突然一变,冷冷说道:“但是我也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阿道夫·楚克已经万分确认那包关系着他的下半辈子幸福以及派拉蒙公司前途的桑多修女的遗物在我的手里了。
“楚克先生,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可是在恶梦中度过呀。现在想想都后怕,原本以为前途一片光明,后来才知道已经有人给我布置了一张阴谋大网在等着我。这帮人可真狠呀,他们是想置我于死地,置梦工厂于死地呀,这些人联合起来对我下黑手,甚至把魔爪深入了梦工厂的内部。也幸亏我运气好,上帝保佑,这个阴谋终于被我识破了,而且上帝还给了我一个复雠的机会,现在我可以让他身败名裂身陷囹圄。楚克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呀?”我的话,声音不高,也没有什么抑扬顿挫,甚至还有点柔和,但是坐在我对面的楚克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面如土色。他比谁都清楚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和我之间这么长时间的纠葛。
“我这个人,做事情一项都有自己的原则。这个原则其实很简单,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人家给我好,我就和人家掏心掏肺,若是有人对我下黑手,我也绝对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这叫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楚克先生,你觉得我这话说得有道理吗?”我看着楚克,目不转睛。
楚克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八面微风,他现在就是一个可怜巴巴的糟老头子,一条落水狗。
我想起当初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是如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嘲笑我的。那个时候,他是跺一跺脚好莱坞都会晃三晃的电影大鳄,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他当初嘲笑我的那副嘴脸,那种仗势欺人咄咄逼人的姿态,我永远都记得。
而现在,他也终于有这样可怜巴巴的时候。
“楚克先生,以前我真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你那样看得起我,一次次地和我们梦工厂过不去。不过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家易结不易解。我这个人,不喜欢和别人闹个你死我活,更不喜欢斩尽杀绝,所以……我的意思你懂吗?”我笑了笑。
楚克听了我这话,眼里马上露出希望的光芒,像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见前方有一片绿洲一样,他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说道:“柯里昂先生,你的话,我懂,我懂!我以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原谅。以后我们派拉蒙绝对会成为梦工厂的好朋友、好伙伴!一定会!”
看他的样子,以为我会放他一马。可我,却并不这么想。
我摆摆手,打断了阿道夫·楚克的话:“楚克先生,我是想和你和派拉蒙做朋友,可是我的手下不答应呀。别的不说,当初从桑多修女的那个朋友那里取东西,就有很多人受伤。这个,如果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的话,我很难办的。”
我说着这些话,自己都想笑,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干过当面敲诈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阿道夫·楚克干劲从口袋里拿出支票本,写了几笔之后,把支票塞到了我的手里:“柯里昂先生,这是我的小小意思,就当给你,不给你的那些手下买点茶喝吧。自此以后,以前的那些事情一笔勾销,派拉蒙将成为梦工厂坚定不移的好朋友,怎么样?”
我接过那张钞票瞄了一眼,看了一下,上面全是零,数了数,一千万。
这么大的一笔钱,对于极为吝啬的阿道夫·楚克来说,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不过他想用这点钱就把我打发了,那可就错了。说实话,这一千万不少,但是和楚克的身价相比,那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了。
我笑了笑,把那张支票又推给了楚克。
楚克见我如此举动,一下子就愣了。
“柯里昂先生,你这是……”
我嘿嘿一笑:“楚克先生,我梦工厂虽然小,但是最近手头也还算是宽裕,不缺钱,这支票你还是收着吧,改日我请楚克先生喝茶,再慢慢谈这件事情。”
阿道夫·楚克见我把话说到这裏,也只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