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在纽约交易所呆很长的时间,因为那里已经彻底乱了。
在安慰了那些极度失去信心的民众之后,我带着利弗莫尔等人离开了交易所。
当我们坐进车里车子一点点在人群中向前挪动的时候,阴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已经是十月底,天气早已经有了凉意。
冰凉的雨水,倾盆而下,一片苍茫。
但是那些民众,没有一个人跑开。
他们站在冰冷的雨水中,昂着头看着纽约证券交易所的方向。他们在等待着那里能够传来好消息,哪怕是谣传也好。
这些民众,在暴雨中瑟瑟发抖,他们脸色苍白,嘴唇紫青,十分的可怜。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你很难想象这些人在前一天还被誉为“美国最幸福的一代人!”。你也很难想到,一天之前,这裏还是个天堂一般的所在,到处都是欢歌笑语,到处都是歌舞升平,可瞬间变成了地狱!
你只会叹息。
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虽然知道股市会崩溃,但是从来不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股市裏面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什么样的惨剧都见识过的利弗莫尔也低下了头。
车子就在人群中这么一点点地向前开,我们也被十分残忍地被迫看着这一幅幅凄惨的画面。
道路上,处处上演着一幕幕悲剧。有人自杀,而且是很多人一起自杀。警察们先是去制止,妄图维护秩序,但是到后来,警察中也有人把枪对准连自己的脑袋然后扣下了扳机。
走丢了的孩子站在街道当中哭泣,老人们抱着双膝坐在街道旁边的玻璃橱窗之下一动不动,眼神空荡。
一条街道的拐弯处,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在向人们兜售他的汽车。
汽车上面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一行字:“几个小时钱,我还是个百万富翁,现在变成穷光蛋,此车售出,100美元就可以开走!”
而他的那辆车,是福特车厂刚刚推出来的新车,价值4000美元。
街道旁边的一家商店大门上,被店主涂上了几个大字:“本店因为错误而关闭,错误的原因众所周知。”
这样的画面,比比皆是。
到到了最后,车裏面的人都选择了摇上了车窗。
当车子回到洛克特克电视台在纽约的那个分站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我们回到房间,坐在沙发裏面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发呆。
“老板,柯立芝先生不久之前才给你打过电话。”宾馆的服务生告诉我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电话,拨了公司办公室的号码。
“安德烈,纽约交易所是不是有人自杀?”柯立芝跟我说得第一句话,就让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很多。惨极了。”我沉默了好半天,才挤出了三句话,然后反问了回去:“洛杉矶那边呢?”
“从上午开盘到收盘,五个小时之内,已经有近200人自杀了。”柯立芝似乎在喃喃自语:“太惨了,太惨了,整个洛杉矶一片哭声,很多人当场晕倒,医院裏面人满为患,现在形势有些时空,开始出现骚乱,很多人到处打砸,也有人放过焚烧商铺。”
柯立芝的话,虽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还是十分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说纽约这边的惨状,让我大为震撼的话,那么洛杉矶发生这些事情,就让我内心刺痛了。
我对洛杉矶的感情,远远高于对纽约的感情。
何况在我的心目中,洛杉矶一向是个快乐的地方,繁荣的地方,连那里的民众都要比美国其他地方的民众可爱得多。
但是现在,那里却成为了另外一个地狱。
突然之间,我又十分庆幸这个时候我在纽约。
因为如果亲眼看到洛杉矶的惨状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安德烈,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柯立芝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出了不祥和悲伤。
“什么消息?”我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
直觉告诉我,这会是个不好的消息。
电话那头的柯立芝,沉默了一会,然后长出了一口气,道:“托德·勃朗宁,自杀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与此同时,眩晕袭来,要不是卡瓦和达伦·奥利弗齐齐扶住我,我肯定一头栽倒在地!
托德·勃朗宁自杀!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安德烈!安德烈!”柯立芝在电话那边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托德·勃朗宁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握着话筒,我大声喊了起来。
“比沃格拉夫电影公司这些年来的发展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拍不出好电影,公司的经营也出了问题,产业规模越来越小,债台高筑。托德·勃朗宁那家伙,这一次瞒着我们这些人干了一件大事。他把整个比沃格拉夫电影公司都抵押了出去,把得来的钱全部投入了股市,原本想赚一把,帮助比沃格拉夫重新东山再起,哪里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个狗娘养的,做事情太隐秘了,我也是在他自杀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要不然,也绝对会阻止他!”
听了柯立芝的话,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裏面。
柯立芝后面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这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托德·勃朗宁的脸。
在我刚刚进入好莱坞的时候,一开始那些大电影公司的老板都不怎么搭理我,即便是在《色戒》拍完了之后,在酒会上,很多人也依然认为安德烈·柯里昂是个土包子、暴发户。
那个时候,第一个主动把我当朋友看待的,就是托德·勃朗宁。
我还记得当时他穿着一件格子西装,端着一杯红酒走到我跟前的样子。
他对着我举起杯子,然后很腼腆地说道:“柯里昂先生,你拍了一部好电影!托德·勃朗宁,很高兴认识你。”
那个时候,尽管比沃格拉夫已经衰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这样一个公司的老板,他根本没有任何的看不起我。
再往后,他出席了我的所有电影的首映式,在拍摄上,在舆论上,都给我最大的支持。
就连我深陷苦难的时候,在我和派拉蒙公司闹翻的那段时间,在梦工厂和洛克菲勒财团对决的那段时间,在连马尔斯科洛夫都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的那段时间,托德·勃朗宁,始终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沃格拉夫,始终都是梦工厂最坚定的盟友。
我还记得我们两个人在《勇敢的心》首映式之后托德·勃朗宁喝得大醉的样子。
他搂着我的肩膀,拍着胸脯跟我说:“安德烈,你知道吗,我真羡慕你,羡慕你能够拍出这么好的电影!你真是太幸运了,让上帝这么眷顾你!”
“我这个人,没有多大的艺术才华,经营上,也比不上马尔斯科洛夫那些人。所以拍不出什么太好的电影,公司也被我管理得勉强度日。但是我喜欢电影。真的,比好莱坞任何一人都喜欢电影。”
“我就是想好好地拍电影,一直拍到我死的时候。我就是想让比沃格拉夫这个牌子不倒,想让这个老电影公司一直在好莱坞生存下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愿望。”
“安德烈,我真是太爱好莱坞,太爱电影了。在我看来,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珍惜了。因为这裏有艺术,也有我的理想!为了这个,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我的生命!”
托德·勃朗宁这个人,在电影上,算不上一个一流导演,他的水平,在好莱坞的众多导演中,也就算个中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