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洛杉矶机场降落。当我带着一帮人从飞机裏面出来的时候,面对的不是众多媒体的响成一片的镜头,而是一些孩子们送给来的鲜花。
没有记者们的盯缠,我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为了摆脱记者而赶紧走入车子。
相反,洛杉矶人表现的一种肃穆的气氛深深地感染了我们所有人。
他们并没有把我们看成是一个个有身份的人物,他们把我们看成了归来的英雄。
二哥也来了,他身上的警服没有任何褶皱,被熨烫得笔挺,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二个这么庄重的样子。
在他的背后,是一排盛装的洛杉矶警察,这些警察穿着他们最正式的服装,列成两队,一字排开,在跑道的尽头静静伫立。
当罐头的棺木被运下来的时候,在二哥的指挥之下,这两队警察接过了棺木,他们在罐头的棺木上,在那面梦工厂的红龙大气上面,又加上了一面星条旗,然后护送着罐头走出机场。
整个场面,比迎接总统都要庄重。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话,连二哥见到我也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这个时侯,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受。
我们跟在那个棺木后面,跟在那对警察的后面,走出飞机场。
而当我走出大门的时候,面前的景象让我不由得哽咽了起来。
所有洛杉矶人都聚集在了街道之上,在飞机场前面的那个广场中,各种肤色、各种职业的人都肃然而立。
而所有人的右臂上,竟然全都蒙上了黑纱!
“是福源斋的陈老板的主意。他说在中国,这样代表着最隆重的悼念。他在洛克特克电视台上讲出了这个习俗之后,洛杉矶人就觉得应该在迎接罐头的时候全都带上黑纱。”二哥指着对面铺天盖地的黑纱低声对我说道。
这些人,也许现在知道黑纱代表着哀悼,他们也极有可能知道,在中国,带黑纱意味着是对自己最亲的亲人的哀思。但是现在,他们哀思的对象,却是一匹马。
我想很少有人比罐头得到这么大的荣誉了。千万人的哀思,千万人的怀念,即便是当初的林肯总统,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为罐头觉得欣慰。
如果它能够看到眼前的这些人手臂上的黑纱,我想它肯定满足了。
罐头的棺木,被放在了一辆灵车之上,车子缓缓向洛杉矶市中心驶去,棺木将在那里供民众凭吊一个上午,然后下午转移到哈维街的教堂,17日安葬在梦工厂电影公司后面的公共墓地。
“敬礼!”灵车移动的瞬间,二哥高吼了一声。
啪!街道两旁排列的警察们全都齐刷刷地想灵车敬礼。与此同时,广场之上,一声声的炮响震耳欲聋。
那是只有英雄、国家元首到来的时候,才能够享受到的待遇!
而现在,这一声声炮响,迎接的,是一匹马的棺木!
街道上,很多洛杉矶人都提着滚石音乐公司生产的录音机,录音机裏面放映的,无一列外都是《奔腾年代》裏面的音乐。
更多的人,则是把手中的鲜花抛向街道。那些花,有的落在了地上,有的落在了罐头的棺木之上。
还有的人,站在高楼上往下倾洒花朵,整个洛杉矶,沉浸在无尽的花雨下面。
我无法说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内心是怎样的感受。我只觉得巨大的温暖和幸福如同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我,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灵车在缓慢前行,在快要到达洛杉矶市中心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询问甘斯出现了什么事情,甘斯什么也不说,他只是示意我到前面亲自看看。
我走到了灵车的前面,在那里,我看见了一个六十多岁的一个老头和紧跟着他的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女孩。
这个老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背着一个工具箱,头上带着一个破旧的鸭舌帽,小姑娘躲在老头的后面,紧紧拉住老头的衣襟,一看就知道是祖孙俩。
“老人家,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马?”我轻声问道。
老头激动地摘下了帽子,然后对我鞠了一躬:“柯里昂先生,我是代表我的全家以及朋友们前来的。”
说完,他指了指街道旁边的一群人。
那些人都不太年轻,最大的已经白发苍苍,即便是最小的也有四五十岁了。
“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我走上前去,把口袋裏面的巧克力塞到了小女孩的手里。
老人看着我,然后又转脸看来我身后的罐头的灵车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柯里昂先生,我是一个铁匠,就在杰弗逊赛马场工作。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还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今年十月,我的儿子因为自己的店铺倒闭自杀了,一个月前,我的儿媳妇和孙子都因为传染病也死掉了。现在我和小孙女相依为命。”
老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平缓的,但是从他那湿润的眼睛中,我能读到他内心的悲伤。
“原来我计划把小孙女送到孤儿院去,再那里她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然后我也就不活了。柯里昂先生,我今年65岁了,也该到了上天堂的年纪了。”
“那天我把小孙女送到了孤儿院,然后背着工具箱到杰弗逊赛马场上最后一天的班。我是一个铁匠,工作很简单,就是为那些赛马换上新的马蹄铁。”
“那一天,我看到了罐头。它让我突然发现,原来苦难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我们还有奔跑的勇气。柯里昂先生,我要说的是,是罐头救了我,他不仅救了我的命,更拯救了我们这个已经破败不堪的家庭。”
“我现在还在杰弗逊赛马场上班,拿着刚刚能够养活我们祖孙俩的钱。我会好好活下去,为我的孙女活。而这一切,都多亏了罐头。”
老人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柯里昂先生,昨天晚上,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了罐头最后一场比赛,我们都看清楚了罐头……”
老人低着头,潸然泪下。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对我说道:“柯里昂先生,我看得很清楚,罐头的蹄子都跑裂了,我想给它换一副新马掌,我们总不能让罐头用裂掉的蹄子在天堂奔跑吧!”
老人的话,让我唰的一下就落下泪来。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老人,面对着这样的民众,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只能感动!也只有感动!
“卡瓦,把棺木打开,让老人家给罐头换一副新的马掌!”我转过身去,对卡瓦使劲挥了一下手。
在卡瓦的指挥下,罐头的棺木被打开。
老人十分感激地对我再次鞠了一躬,然后背着工具箱来到了灵车跟前。
他把他的那个破旧的工具箱放下,打开盖子,从裏面拿出了四个锃亮的新马掌。
老人抱起罐头早已经僵硬的蹄子,撬掉上面的破马掌,将新马掌换上,一边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抹着一眼泪一边扬起手中的锤子开始工作。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好像担心会弄痛罐头似的。
老人的那个小孙女,就跟在爷爷的身后给爷爷递工具,同时还从自己的口袋裏面掏出一块干净的小手帕擦拭罐头蹄子上的血迹和泥土。
这样的一个场面,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落泪雨。
即便是铁汉,也会为之心颤。
在结束了工作之后,老人走到我的跟前,第三次给我鞠躬:“柯里昂先生,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机会,让我可以送罐头最后一程。”
看着这个老人,我哽咽着,把甘斯、卡瓦、柯立芝等人全都招呼了过来,我们在老人的跟前整齐地排成了一排,然后对着老人,对着他身后的数以万计的洛杉矶民众,齐齐鞠了一个躬!
“老人家,所有前来迎接罐头的洛杉矶同胞们,我们替罐头谢谢你们!谢谢了!”
我抬起头,对着这些可敬的民众大声高呼。但是声音很快就被民众的喊声淹没了。
“柯里昂先生,有什么好谢的,罐头也是我们洛杉矶人的!”
“说得对!柯里昂先生,我们是来迎接我们的英雄,迎接我们的亲人的!”
……
民众彻底激动了,呼啦啦地全都围了过来。
“同胞们,我们一起送罐头吧!”
“对,送罐头回家吧!”
“罐头,你回家了!”
“回家了!”
……
很多民众围住了罐头的灵车,他们脱下衣服,用手,用肩膀,用身体,推动着灵车向前进!
这股洪流,向洛杉矶市中心滚滚而去,势不可当!
洛杉矶市中心大广场。这个不久之前《奔腾年代》首映的地方,依然人潮汹涌。
在那尊巨大的林肯雕像的下面,一个十分朴素但是庄重的大理石石台被放置其中。罐头的棺木被抬到了石台之上,在那里,它将接受所有洛杉矶人的最后的哀思。
这个下午,我不知道如何表述,我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流泪,直到最后眼泪彻底流干。
无数民众从远方涌到广场上,他们有的来自洛杉矶,有的来自其他四面八方,他们中间,有农民,有教师,有工人,也有西装革履的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