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中正的这句话,说得十分的郑重,也十分的真诚。
“永垂不朽!”
“永垂不朽!”
……
人们都高呼了起来。
蒋中正深吸了一口气,道:“诸位!日军进攻沈阳,乃十足之侵略!我国土之沦丧,乃十足耻辱!今日,我要说的是,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土落日敌手的!何况我还是中华民国的主席!”
“不抵抗之命令,我没有具体下达过!这个我可以保证。东北之事情,十分之复杂,不是隻言词组所能够说清楚的。今日,在诸位面前,在英雄的灵位面前,我蒋中正撂下一句话,这句话,东北军的那些英勇的将士们说过,现在,我也要说,那就是:中国人,没有一个是孬种!我们不会让国土白白沦陷!中国,不死!”
蒋中正挺着身躯,高举起了手臂!
他站在那里,牙关紧咬,表情十分的坚定!
“中国不死!”
“中国不死!”
……
民众一声声的高呼,声势震天。
电影结束之后,按照常理有一个庆功宴。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和好莱坞不同,这次的庆功宴并没有在首映式现场举行,而是选择在了总统府的一个巨大的客厅裏面。
参加宴会的人,除了各国的使节之外,还有政府的各级高官。
我们一行人成为了关注的焦点,我、斯登堡、小津、沟口以及费穆、蔡楚生等人都被人们团团围住,他们要亲耳听我们讲述东北军的那些惨烈而英勇的故事!
这个宴会,完全不是之前的那种莺歌燕舞的宴会,弥漫着悲怆,也弥漫着愤慨。
中途,我找了个空荡走出了大厅,来到了外面的一个花园裏面,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星空。
星空璀璨,星斗满天。
我记得,不久之前,在沈阳城裏面,我和那帮东北军的将领们也同样看过这样的天空,那个时候,星空也是如此的澄澈。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没错,我的这部电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事实上,对这部电影我自己也十分的满意,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和以前相比,我的心里面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种沉重,一种悲怆。
我就坐在那里,呆呆的,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转过脸来,发现是张学良。
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尼子大衣,奔着我走来,然后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们两个并没有说话,就那么并肩而作。
“真漂亮呀!”张学良看着星空,叹息了起来。
“安德烈,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在大帅府的露台上看星星。那个时候,父亲还活着,他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动不动就会骂妈了个巴子,但是对我却很好。我的记忆里,父亲很少和我们呆在一起,整天都是带着人打打杀杀,母亲是个信佛的人,她说父亲这么打打杀杀一辈子,临了恐怕不会善终。”
“不过那些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尽管无数人见到我都很尊敬地喊声少帅,但是我一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直到有一天,父亲把我叫过去,告诉我如果他死了,东北三省的大业就由我来承担。那个时候,我只有十几岁,也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我不是平常人,我是张作霖的儿子。”
张学良坐在我的身边,一边看着星空一边说着话,像是自语一般。
“后来有一天,我跟着父亲到东北讲武堂去,见到裏面的那些学兵们一个个雄姿英发,就跑去跟父亲求情,让他允许我进入东北讲武堂去。你知道父亲怎么说我吗?”张学良转脸看着我,笑了起来。
“父亲说,你这不是丢我的脸吗?那里是什么地方,那是东北军最神圣的讲武堂,你一个公子哥进去,受不了那苦,没几天逃了出来,我张作霖的脸哪里放!?”
“我就不服气!别人是人,我也是人,别人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做不到!我进入了东北讲武堂,入堂的那一天,我告诉自己:你不是什么少帅,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讲武堂的那些日子裏面,我比任何人都要刻苦,训练之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肤,被人睡觉,我躲在走道裏面学习文化课,毕业的时候,我以优等生的身份接收证书,连八叔都说我是不愧是张作霖的儿子。”
“然后有一天,有人跑过来告诉我,父亲被日本人炸死了!那个时候,我彻底崩溃了!父亲在家里就是顶梁柱,他是我的依靠。他死了,我就彻底没有了方向。八叔他们帮助我,告诉我必须挺下来,我咬牙挺了下来,为父亲,为东北军!这么多年,我殚心竭力,从来没有一丝懈怠!”
“安德烈,你知道我为什么下达不抵抗的命令吗?”张学良看着我,声音有些哽咽了。
我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你或许不知道,如果我不是少帅,我会第一个冲上去和日本人拼命!但是我是少帅呀!几十万东北军的少帅!父亲在世的时候,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和各个军阀大战,很多次战斗,我都直接参与指挥,我见过将士们尸横遍野的惨象!我见过东北军将士的遗体运回的时候,他们的老小妻儿痛苦的惨景!”
“我不像让东北军让无数家庭痛不欲生了!这种景象,我见够了!所以哪怕我一个人顶下骂名,我也希望东北军希望东北的百姓能够没有失去亲人的痛苦!你明白我的想法吗?”张学良说着说着,已经满脸泪水。
我呆了。看着张学良,彻底呆了。
说实话,九·一八事变之后,我对他的印象很不好,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对面前的这个少帅生出了一丝同情。
在别人看来,他是东北军的少帅,有名望,由地位,有军队,但是实际上,他也就是个刚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有着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责任!
我敢肯定,他今天晚上和我说的话,之前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眼前的张学良,不是少帅,他只是张学良,一个真实的张学良!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想法,其实是错误的。不错,老百姓、东北军希望能够一家老小好好过日子,但是他们更希望能够有尊严地活着,如果活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我想他们宁愿昂首挺胸地去死!”
看着张学良,我咬了咬牙。
张学良不说话,只是拼命地点头。
我们两个沉默了。星空之下,我们之间好像又恢复了当初我刚到北平城我们一起在城外看星星的日子。一对好兄弟。
“拍完了电影,你有什么打算?”张学良问我道。
“回好莱坞去,我出来的已经太久了。”我长出了一口气。
“不在中国多呆了吗?”张学良有些失望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某种程度上说,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来的其他事情,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毕竟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是呀。是呀。”张学良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安德烈,我替东北军几十万将士感谢你,感谢你让他们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
“不要感谢我,感谢他们自己吧,那是他们应得的。”我摇头道。
“什么时候走?我去给你送行。”张学良道。
“不用了,你好好做你的少帅。我大概这个星期就回去了。”我看着他,心情复杂。
“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我沉声对张学良道。
“说吧。”张学良看着我笑了起来。
“你是个单纯的人。真的,和其他人相比,比如和那位蒋主席相比,你实在是太嫩了。我要告诉你的是,以后的日子裏面,不要意气用事,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你的依靠是东北的土地,是东北军,和东北军分开的那一天,就是你失去自由沦为阶下囚的那一天。这句话,我希望你能够记住。”看着张学良,我有千言万语,最后却根本说不出来。
“我记住了。”张学良点了点头。
“还有,不管什么时候,如果在国内呆不下去了,就去美国找我,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我笑了起来。
“知道了。谁让我们是兄弟呢。”张学良破涕为笑,搂住了我的肩膀。
我们俩抬头看着星空,一边看,一边笑了起来。
“大哥,你知道吗,我的记忆里,小的时候,我也这么看过星星。有二哥鲍吉,也有大哥卡尔,但是现在,我根本记不清卡尔的面孔了,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我轻声说道。
张学良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搂住我的肩膀,使劲拍了拍。
“安德烈,现在,你不是有大哥了嘛。”他的话,让我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