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关东人的反对,楚系外戚也反对。秦王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拔重用宗室大臣,对朝堂上其它各派来说极具威胁,这不仅仅是损失了他们的利益,也严重威胁到了大秦律法的威严。宗室重臣武烈侯就是个例子,现在无法无天了,都敢和咸阳公开对抗了。一个武烈侯就难以对付了,假如宗室中再出几个“武烈侯”,咸阳怎么办?
秦王政踌躇难决。
※※※
就在秦王政和中枢大臣们为中原的事殚精竭虑之刻,琴氏家主隗清悄然进了王宫,向王夫人传递了一个口讯。
“武烈侯说,公子是主掌中原的最佳人选。”
夫人非常吃惊,这个口讯对她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公子扶苏去中原?那意味着什么?不是功绩,而是意味着公子扶苏是未来的储君。
看到夫人吃惊的神情,隗清叹道,“我接到这个口讯,比你更吃惊。武烈侯说,大王现在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去中原,假如有大臣举荐公子,那公子必能在危急时刻承担重任。虽然此事不会动摇大王在立储一事上的态度,但它对整个大秦甚至中土的影响很大。当所有人都认为公子是大秦未来储君的时侯,大王也必将承受前所未有的重压。”
夫人沉思良久,慢慢恢复了平静。她不得不承认,武烈侯的确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此时此刻,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利用眼前的危急去逼迫大王在立储一事上做出某种积极的回应。
“顿弱死于何人之手?”夫人突然问道。
隗清摇头,“武烈侯没有说。顿弱死于齐国境内,必将给中原带来严重危机。在我看来,武烈侯肯定没有参与此事。他马上就要离开中原,绝不会在此刻置中原于死地。”
“大王不会相信。”夫人说道,“谁能想到让年少的公子去中原的主意?只有武烈侯。由此推测,今日中原的连番危机,必定出自武烈侯之手。”
隗清想辩解一下,但旋即放弃了。武烈侯以天才着称,又常常置之死地而后生,像这种险之又险的事,只有他敢干。当前局面异常复杂,华阳太后薨亡,河北爆发大饥荒,灾民转徙西南,齐国在一旁虎视眈眈,等等,各种复杂局面纠缠在一起,而焦点就是中原,中原的危机处置不当,整个中土形势都将发生剧变。武烈侯现在就是拿中原来“要挟”秦王政,而能否借此契机改变咸阳政局,在此一举。
“夫人必须相信武烈侯。”隗清郑重其事地告诫道。
夫人轻轻点头,“武烈侯需要什么帮助?”
“武烈侯说,公子必须由昌平君辅佐。”
夫人脸色微变,“这不可能?”
昌平君到中原辅佐公子,实际上就是离开咸阳,即便因为形势需要,还挂着丞相的头衔,但那也仅仅是“头衔”而已。楚系熊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换来的不过是公子扶苏到中原赚取战绩,代价太大了。
隗清垂首不语,让夫人仔细权衡。
良久,夫人问道,“武烈侯还需要什么帮助?”
“我必须南下巴蜀。”
夫人黛眉微皱,不满地说道,“他知道我需要你。”
“太后已经进陵了。”隗清低声说道,“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咸阳。”
“你一定要听他的安排?”夫人一时接受不了武烈侯的条件,对武烈侯用公子扶苏逼迫昌平君离开咸阳的举措极其不满,“你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他给了你什么承诺?”
隗清的面孔顿时绯红,目露羞恼之色,“夫人……”
夫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而挥手,“熊氏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指手划脚。”
隗清无奈地望着夫人,暗自叹气。武烈侯打了秦王政一个巴掌,为了安慰秦王政,他又送来一个礼物。这个人只管自己,从来不顾别人,难道就不想想,昌平君离开咸阳,对楚系熊氏来说意味着什么?
“武烈侯说,他去了西南,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隗清慢声细语地说道,“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兑现诺言了,所以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你放弃,他会非常遗憾。”
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苦笑摇头,“我相信太后,所以我相信他一次。”接着她问隗清,“你何时离开咸阳。”
“今天晚上。”
“这么匆忙?”
“武烈侯的口气非常严厉,他对我耽搁咸阳的事已经怒不可遏了。”
夫人望着隗清脸上的浅笑,心裏蓦然掠过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她和武烈侯之间有那种亲密关系?
※※※
昌平君熊启接受了王夫人的建议。
秦王政在与武烈侯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中输得惨不忍睹,这时候如果熊启主动退出咸阳,向秦王政示好,秦王政也必然会做出回应。对秦王政来说,在王储一事上适当让步,不是不能接受。
中枢议事上,驷车庶长公子豹突然提出,让公子扶苏去中原坐镇。
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顿时失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右丞相昌平君熊启站了出来,说公子扶苏年纪小,需要有人辅佐。他主动提出随公子扶苏赶赴中原。
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再度震惊,不过这一次不是手足无措,而是蓦然意识到,中原危机终究还是一个陷阱,咸阳终究还是掉进了陷阱,武烈侯终究还是赢得了最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