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草原一如既往的幽蓝。
敕勒川,阴山之北,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从远处看去,只见一座直刺云霄的大山,横亘一千多里的山脉像一座屏障,挡住了北来的寒流,也挡住了北上的湿气。
在这座大山的保护下,黄河大拐弯冲击下的河套平原美丽而富庶。
远处,一排隆起的山坡上,一道道铁骑忽然冒出了一个个人头。
越来越多。
只见,一个个皆身后背负着短弓,腰间垮着塞外人长年征战的直刀。
他们一个个屏气,没有散发出任何一点杀气,只是就这般直愣愣的看着已然成为秦国的河套地界。
为首的枯禾说道;“这裏如此之美,居然成为了秦国的土地。”
身侧呼延颜缓缓策马道:“将来,这裏都将是我匈奴的。”
比起挛鞮氏的领地,以及塞外东胡林胡等部落的地界,河套无疑是他们非常向往的地方,这裏不仅山美,水美,而且,有无数的盐池,地理位置更是处于月氏,西羌和挛鞮及中原的交接之处。
所谓,河套在谁手中,谁便占据了塞外兵事的主动权。
也同时应了当年苏劫的那一句,河套安,天下安,河套乱,天下乱的谚语。
枯禾说道:“于秦国开战,便从这裏开始!”
众人率着兵马隐隐后退。
他们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攻打秦国,而是前往愣格河。
数月之前。
长子冒顿已然前往了愣格河以西,也就是月氏的领地,不仅如此,整个挛鞮氏已然后退了三百里,以愣格河为界,于月氏两两相望,互不相犯。
秦军的堡垒忽然一阵号角。
只见滚滚烟尘下,闸门忽然大开,黑色滚滚隆烟顿起,无数的秦军的骑兵,朝着枯禾所在山头奔了过来。
“被发现了,这秦军好快的反应速度!”
看着争取有序的秦军奔腾而来,枯禾和呼延颜二人两两相望,于塞外不同的是,秦军整齐严谨,行军于塞外大位迥异,虽然看起来气势不凡,但是这样整齐的骑兵在塞外无疑会缺少了灵活性。
二人不在犹豫。
五万胡人大军之中,忽然响起一声短促雄壮的胡笳声。
弥漫整个山头,数息之后,匈奴大军似乎根本就没有半点于秦军交战的意思,纷纷掉头,朝着愣格河方向而去。
留下上空腾起的一阵烟尘,无数的胡骑冲破烟尘,部分聚拢在一起,部分又分散的跑走。
忽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枯禾呜呜呀呀的一阵高喊,骑兵如龙卷风一般,认准了一个方向,如洪流一般的倾泻而去。
蒙毅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咋舌。
他的祖父,也就是蒙骜和匈奴有过征战,反而,他和蒙恬还尚未于胡人交过手。
眼前的这一幕,自然震撼了他的心头。
单论骑兵来说,秦国于面前这一支确实难以企及。
能于之想比的,怕也就是赵长戈的那一支飞骑可以胜过。
山头上,蒙毅骑在马上看着匈奴大军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副将问道:“少将军,我等追还是不追?”
蒙毅想了想,说道:“他们是哪个部落,你们谁知?”
文书官看了看远去的匈奴大军背影。
几经思考,回道:“回少将军,他们应该是挛鞮氏。”
蒙毅心头大惊。
挛鞮氏,可谓是名声远播,近几年来,东胡林胡,纷纷示弱,整座长城以北,连接这敕勒川,八瑙河,的部落也就剩下了唯一一个挛鞮,自称匈奴。
匈奴部落扫荡了整座草原上的二十多个部落,其实力和疆域,早就远超了当年的东胡。
文书官继续道:“看他们去的方向,应该是石盆谷。”
蒙毅一听,顿时道:“什么?石盆谷。”
随即,其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石盆谷是什么地方。
石盆谷在后世叫做白龙滩。
是草原上罕见的,一处天然峡谷,说是峡谷,为什么要说骇然,其不仅是崇山险要,因为连接着河套,所以多有参天树木为依仗,肉眼能以看全。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险峻的瀑布和激流。
大军是非常难以度过的。
后世帝王多有前来白龙滩避暑,修建山庄,甚至朝拜,素有飞圣之境的美誉。
然而,此时让蒙毅诧异的是,挛鞮氏不惜大绕其路,去石盆谷做什么,要知道,石盆谷虽然险要,成为了一处天然的屏障,一旦越过了石盆谷,是哪里?
月氏的领地!
蒙毅顿时冷笑,心生一计,道:“带三万人,去石盆谷!”
众人不知蒙毅到底有何目的,如今,既然得了军令,便立刻点齐人马,朝着挛鞮氏的脚步跟随而去。
白龙滩。
森林深处。
枯禾的大军早就纷纷下马,开路的前军,手里持着各种刀具开始披荆斩棘,遇见难以窥探的激流,便分出人马开始探水。
就这般,经过了数日的连夜跋涉,五万匈奴大军以及其小的伤亡,居然度过了白龙滩。
当众人再次来到一片新的草原上,重新呼吸着草原上的空气时。
转眼不到半日,便再次看到了牧羊的部落。
枯禾嘴角挂起一阵冷笑,和呼延颜相互看了一眼,“这就是月氏?”
呼延颜点点头。
月氏之广袤,那是和他们挛鞮相差无几,也就是所谓的大月氏。
枯禾狞笑一声:“这次,我到想看看,冒顿死不死!儿郎们,给我杀!”
枯禾话音刚落,挛鞮氏五万大军便释放出草原上的本性,狰狞的提着弯刀,朝着还未反应过来的遊牧部落杀了过去。
一时间。
鲜血四溢,尸体横陈。
不到一个时辰,一个小小的部落,便被屠杀干净,枯禾根本不带犹豫,发泄了几日的苦闷之后,便再次率众朝着月氏周围杀将而去。
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
那就是杀月氏的族人。
月氏和挛鞮注定会成为宿敌,因为多方的压力下,两国不得不签订和平盟约,同样,为了制约后起的挛鞮氏,月氏和西羌逼得挛鞮将太子送往了月氏,也就是冒顿。
但是,冒顿不管是不是质子,按照规矩。
头曼若是死了,太子就要回部落继承单于之位。
作为阙氏的枯禾,冒顿一日不死,便如芒刺在背,一旦挛鞮撕毁了和平盟约,先行攻打了月氏,那么月氏必然会杀掉冒顿。
一个借刀杀人,便等于除掉了他枯禾的心腹大患。
至于头曼。
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也就装作不知道。
对头曼来说,他乐意看到他的儿子像狼一样厮杀。
至于月氏,杀了冒顿,他在收兵微微服软,又能如何?
然而,在匈奴内部,有几大贵族,分别为呼延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以及头曼最宠爱的阙氏。
呼延颜,阙氏等都是希望枯禾继承单于的。
而丘林氏的丘林赟已然被抓,其余族人都已纷纷逃往挛鞮,虽是贵族,但是毕竟和其他的几个大族不能相比。
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的发言权。
所以,在一干贵族和枯禾的谋划下,发动了这一次对月氏的攻打。
其目的只有一个,借月氏之手杀冒顿。
天空中,一只苍鹰正在高空盘旋,只见其忽然鸣叫数声,转眼便朝着远方飞去。
恰好,呼延颜和枯禾顿时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
两人抬头看去。
枯禾两眼露出羡慕和愤恨的神色,道:“被这个畜生发现了。”
驾驭雄鹰,在整个部落之中,只有冒顿能做到,这也就是为什么,冒顿被部落的族人视为草原神的化身。
雄鹰盘桓几时,就要飞走。
忽然,异变突起,雄鹰的一面,忽然迎来一声高亢的鸣叫。
只见,一只浑身斑斓如其一般大小的苍鹰迎面扑来,对准了冒顿的雄鹰就是一爪。
其色泽和冒顿的雄鹰不同,身体大多被褐色的翎羽所覆盖,鸟喙显得更加细小一些,但两足却粗大一圈。
黑色的雄鹰似乎出现了一个停顿。
立即就被褐色雄鹰给一爪扣在了翅膀上。
只见其正要用喙啄向黑色雄鹰的脑袋。
黑色雄鹰急中生智,仿佛毒蛇一探,根本不理褐色雄鹰的功绩,生生盯向了其鹰眸!
褐色雄鹰瞬时瞎了一只眼睛,洒落下来的血迹被风给吹散。
扣在黑色雄鹰的爪子顿时松了开来。
末了黑色雄鹰一爪子撕破了几片羽毛,便飞快的逃走了。
眼看黑色雄鹰一击就将这不知哪里来的褐色雄鹰给击伤,忽然,天空之中,两只同样的苍鹰带着无比的杀气迎面打来。
黑鹰似有灵智一般,根本不纠缠,死命的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若是细心的看去,则能发现,两只褐色的雄鹰居然跟不上了。
同时。
在一处矮矮的土坡上,站立着一群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人,面如刀削,鼻梁极高,褐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或者说是此前雄鹰搏杀的方向。
头部带着极为宽大的白帽,浑身上下被都一层层的衣服给裹着。
他忽然一个啸叫,天上的三只雄鹰纷纷返回。
其中一只雄鹰,身受重伤,其右眼更是不断的冒着鲜血,嘴裏发出痛苦的嘶鸣。
其余两只纷纷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嘴裏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语音,但旁人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和心痛。
这三只苍鹰便是他从遥远的沙漠带回来的。
乃是和他征战的宝贝。
此前,拉赫曼忽然发现,居然在这个地方出现了和他一样的宝物,便立刻升起了收为己有的心思。
向这样的苍鹰,如何豢养,非常艰难,在他的国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做到的。
往往一只就要培养十年以上。
嘉斯丽道:“拉赫曼,波斯的雄鹰,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说完,声音里还略带鄙视和调笑。
拉赫曼心疼又恼怒下,哪里还顾得上嘉斯丽。
他给苍鹰敷了药,便说道:“那是一只天生的猎鹰,和我族大不一样。”
“天生的猎鹰?”
养鹰是非常困难的,真正的鹰猎流传了几千年,哪怕在后世各地的手法都不一样,但是说到根本地方,都近乎想通,比如首先必须要养好鹰,第二步在训好鹰,最后一步叫放鹰,听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仅仅是在养好鹰的这一步,就又分为养活,养好,养熟,通过各种手法,提高对野兽的亲和力,所以,不同的人,最后训练出来是不一样的。
而养活又分为洗浴,开饮,开食,非常的困难和讲究。
像波斯善养鹰,大致的流程是一样,只不过方法不同。
但是,在其中有一种特殊的例子,就是一个人天生亲和野兽,这样的人,百年难得一遇,尤其是在波斯这个国家,那都是称为是神的恩赐。
时才的苍鹰,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特别的训练,大多都是凭借着本能。
那么还能被人驾驭,就只有一个原因,鹰是因为一个人,成为了天生地养的猎鹰,那其根本就不在于鹰,而是人。
这样的人,居然在这片草原上?
拉赫曼舔了舔嘴角道:“天生的鹰猎者,那是神的恩赐,这个人,我要带回波斯!”
众人自然清楚,这样的人对波斯的重要性。
那是可以决定战争的。
一旦将这个人带回了拉赫曼的家族,其家族必然可以更加辉煌。
拉赫曼在另外一只雄鹰身上一阵捣鼓,随即,将其抛向天际,朝着此前,冒顿的黑鹰逃离的方向而去,这才道:“跟着鹰走!不会有事。”
众人纷纷点头。
前有拉赫曼的雄鹰开路,后有艾薇儿的匕首预示。
众人万里迢迢,终于安然无恙的来到了草原上。
半日之后。
当冒顿知道了石盆谷居然出现了敌人。
便立刻想要去报信,等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他两只脚愣愣的被定在原地。
“是谁!”
他意识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石盆谷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隔绝河套的屏障,按照道理,秦国是不可能攻打来的。
因为,这对秦国没有任何好处。
而对一般的游牧民族来说,就不一样,大多是为了掠夺,寻常掠夺,说的通,可是谁,又为了翻过石盆谷来掠夺,这就很显然不合常理了。
“冒顿太子,你去哪?”
冒顿身后,出现了一个打猎归来的勇士,也是看守冒顿的月氏族人之一。
冒顿心中挣扎着,要不要说。
因为,万一,万一是挛鞮怎么办,一旦他说了,他必然会被扣押,如果真的证实了是挛鞮做的,那他唯一的活路便没有了。
立刻就会被月氏给杀掉,将头颅送到头曼的面前。
冒顿活生生的到嘴的话给吞了下去,道:“屋里太闷,若是不行,我这便回去。”
说完,根本不等月氏族人说话。
便重新回头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冒顿独自在帐中,直到天黑,此时,天上的一声鹰鸣,他猛得抬起头来。
顿时掀开大帐,来到了一处不高的坡源上。
“是枯禾!肯定是枯禾!”
这一队人马,来到了月氏的外围领地,根本就没有半点往腹部冲杀的意思。
放过石盆谷,又四处掠夺而不冲击枢纽,谁敢在草原上打劫月氏?若说是羌族,羌族又何须走石盆谷?若说是秦国,秦国的骑兵断然不可能如此来做。
那整个草原上,就只剩下了一个部落会如此,那就是挛鞮。
挛鞮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说是头曼,那可能性不大,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想借刀杀人,这个刀就是月氏,这个人就是自己。
冒顿立刻明白了过来。
明日等到太阳升起,那个时候,挛鞮杀月氏族人的消息,必然就会传到这裏。
到时,自己就是跑都跑不了了。
也就是说,自己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夜逃走!
这是他最后的活路。
冒顿不在犹豫。
握紧了拳头,看了看月氏诺达的部落,好在,他发现的尚还及时,只要等到天亮,他必死无疑,左右是个死,那么如今就只能兵行险着了。
子时过后。
部落日常只有巡逻的勇士,然而,没人怀疑挛鞮太子已然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此刻,那原本属于挛鞮太子的帐篷尾后居然出现了一道缺口。
一道人影猛然从其中串出,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黑夜下一如既往的平静。
忽然,原本漆黑的夜幕下,忽然一道偌大红光在部落外闪耀。
随后,浓烈一股巨大的礁糊刺鼻之伟大弥漫在部落之中。
先行惊动的人,纷纷从部落的帐篷中钻了出来,“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