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旌旗如林(1 / 2)

斩人祭旗古已有之。

古代军队出征之前必须见血,可以是人的鲜血也可以是牲畜的血。一般杀人是取不听令者或者是秋季待斩的犯人。牲畜则必须是五畜之内最高贵的一种。

五畜有两个类别,其一是牛、犬、羊、猪、鸡,其二是牛、马、羊、犬、鹿。

大秦五畜之中最高贵的自然是马,这与秦国融合了戎狄有关。现今的牛不是最高贵的牲畜,秦国耕田选择的是马而不是牛。其实牛也被用来耕田,不过现在还没有穿牛鼻的方法出现。

吕哲刚才杀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祭旗,纯粹是因势而杀人。

六国人跑得只剩下公翁,他们这些老人家看吕哲的目光中有不满也有佩服,十分的复杂。敢于在这种氛围下杀人震慑,且果断选择最佳的时机,他们没有不佩服的理由。

抬起手中带血的剑,吕哲遥指面如死灰的范增,声音听上去竟是无比的平和:“抓起来——”

公翁哆嗦着嘴唇,他们想要阻止,不过吕哲现在的气场实在太强了,就如同那些跑开的青壮一样的心理,他们心神被夺竟是不敢出声。

若是吕哲满脸狰狞怒气勃发要杀人也就罢了,可是他现在非常的平和。有怒气的人阻止起来总有个理由,平和的主将要杀人容不得拒绝。

身材矮小的梅鋗率先迈步,随后是一名叫苏烈的五百主。两人走过去将完全没有反抗的范增一高一低的提起来,目视吕哲等待指令。

“押着。”吕哲率先向辕门处走去,声音缓缓传来:“当着众士卒的面,斩杀祭旗!”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放弃杀掉范增的执念。

轰然的鼓声早被敲响,无关人等只要挡住士兵的走道就是一阵棍棒驱赶。这时没人会去顾忌什么乡土之情,战国刚刚结束青壮几乎都有从军经验,只要有人挡住道路没人会留情。

士兵早早被集结在三座掎角之势的营盘正中空地上,吕哲现在走在道路上看见的是老弱妇孺们各式各样的表情。

亡国之民历经险阻,感受过漫长的艰辛。他们对于出兵有着自己的惶恐,那是自家的子弟又要踏上疆场。现在没有“古来征战几人回”的优美诗句,但是作战从来都是要死人的。

吕哲一边走向辕门一边在用并不高亢的声线讲述着什么,他说的很缓慢声音也因为虚弱不是太清晰。不过自然会有大嗓门的猛三和后面跑过来的燕彼在重复。

猛三满口的关中腔,韩人、赵人、魏人大概能听懂,毕竟这三个旧战国被秦国吞并的时间较早,要是实在听不懂也能问问听懂的人。

燕彼是燕人,他一口辽东口音可以使燕人、齐人听懂。

不断的在重复,有关中腔和辽东口音,楚人其实也有人能听得懂,不过习惯了吴侬软语,听见没有人转述楚音心裏会空空的。

这一次不为哪个王上,仅仅是要杀败袭来的蛮人,为大家求一个生存。

不是太了解秦时规则的吕哲不知道这时出兵需不需要缴文,他只是按照华夏的习惯进行公告。

待在营中的老弱妇孺大概了解出兵的意图,该悲伤的依然悲伤,该担心亲人战死的也依然,不过心裏的惶恐倒是得到纾解。他们相信眼前这个“夷陵之主”的话,不出兵是绝对不行的。以其等蛮人杀过来才抵抗,不如主动杀过去将蛮人斩尽杀绝。现在是战国结束不久的年代啊,知道为什么而战,他们怎么会怯战呢?

“军侯。”

吕哲走动时听到有人呼唤,转头看去是一名少妇。

这名妇人哆嗦着身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地面沙土不断被滴下的眼泪沾湿,她低下的头能看见有一双足登浅履出现在眼前。

“军侯,能不能让我们去送行?”

尽管话说的断断续续又战战兢兢,不过她总算还是说出去且说完了。

吕哲眼中的妇人很瘦,那双膝跪下高高翘起臀部的身姿根本没什么美感。他见这妇人能够穿麻质束腰长裙,该是六国之中属于较有身份的那一类,或者是某个原六国官僚的妻子。估计也是官宦之家有点见识才鼓起勇气出声请求吧?君不见其余人哪怕心裏也想,但是只挪动嘴唇不敢说话吗?

吕哲仔细观察周围人群的表情,见他们皆是一脸的渴望,本来想拒绝的话到嘴边停住了。

“可以!”

不是心软,更加不是狗血的被女色吸引什么的,他从人群渴望的表情上察觉到了一丝有助于作战的痕迹。这些人明白将要为什么而战,有他们出去鼓励亲人奋勇杀敌将极大鼓舞士气。

“拿着我的令牌调来五百士卒维持次序。”吕哲对猛三讲完,递出令牌,复又高声大喝:“你们等待兵士列出人墙再列队而出。出去后敢于冲撞军阵者,将会被杀。明白吗?”

明白,怎么能不明白呢?可能这是最后一眼看见亲人了,得到吕哲的同意人们心裏感激的同时欢呼起来。

猛三已经习惯吕哲将六国的兵员称呼为兵卒、将秦军称呼为士卒,一听之下马上会意出去调动五百秦军。

“你也是蠢货。”范增终于回过神来了,他不改嘲讽语气:“到了这时候竟然还冒险做什么鼓舞士气的举动,不怕他们的哭泣声让即将出征的壮士心乱吗?”

吕哲嘿然一笑:“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我回答你。兵家有言,夫战、勇气也!现在妇孺越是哭泣,他们就更加能够鼓起勇气。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会告诉他们,这一战败了他们的亲人会被蛮人屠杀,妇女将被掳走凌|辱。”

范增“呸”了一口:“你非常卑鄙。”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诅咒,“你这样的人物,懂得人心,做事毫无顾忌,或许你会成功,但是最后必然也将因为卑鄙和毫无顾忌被天下人唾弃。”

“呵呵。”

吕哲很想告诉范增,胜利者的卑鄙会被说成计谋百出,毫无顾忌也会被称赞为做大事不拘小节。不过还是算了吧,刚才帐内只有两人,他已经决心要杀掉范增可以胡言乱语,现在又不是只有两人的空间,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没有看见秦国轰然倒塌范增不想死,他做出最后的挣扎:“我知道你的心思,比你自己都知道。你如果想要……,那必然需要谋士的帮助。老朽……”

在吕哲的示意下梅鋗毫不犹豫地给了年老的范增一拳。

右肋受了重击,肺部被击打之下必然受创,范增只剩下喘粗气,再也没有肺活量说话。

欣赏,或者说怪异地看了会意的梅鋗一眼,吕哲觉得这个懂眼色的家伙可以培养一下。

所谓整军备战自然不是简单的呼唤士兵准备开战,而是包括整理兵器、勒紧绑腿、绑好腰束革带,这些只是士兵个人需要注意的地方。大规模的就是埋锅造饭,准备战场上需要用的箭矢清点数量。

吕哲自下令起已经有一个半时辰,这么多的时间大部分其实是花费在煮饭吃饭上面。

说到这个,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快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难怪在帐中追一个老头追到快虚脱都没追上。

走到辕门处,向外看去已经能看见灰蒙蒙一片排列成四方形的军阵,身穿灰黑色战袍的关中子弟每百人成为一个10X10的阵型安静的站立着,旁边是一名手握腰间悬挂青铜剑剑柄的百将在来回巡视。

这样的四四方方兵阵足有三十个,远远看去排在靠前位置的戈矛兵有如森林般的茂密,他们手中戈矛的青铜开刃寒光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冰冷。

“衞瀚,告诉新的斥候官,派人严密监视百越人的动静。死再多的斥候也务必要做到每一刻钟回报一次军情,若是有误,全伍皆斩。”吕哲见衞瀚还没听完就要跑去传令赶紧喊住,“另外问问临时的高台建好了没有,建好了让伙夫送来吃食,直接送到‘宣誓台’。”

衞瀚满脸的奇怪。他应该是疑惑吕哲为什么会选择当着众将士吃饭。

“愣着做什么?不知道我一天一夜滴水未喝滴米未进么!”

奇怪的表情不见了,衞瀚恭恭敬敬地行个礼,以非常快的速度下去转达。

吕哲看向周边的人,发现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敏感的他低头看向脏且染血的旧战袍,又查看箭伤:“箭伤没在流血啊?”

好矛盾的综合体,但是他就是这样的个性,在参悟军机的时候一种个性,与军事无关的时候又是一种性格。

殊不知,周边的五百主们从吕哲身上看见很多秦国将领的影子。秦国的历史很长,从建国到一统天下已经有五百四十九年。在诸侯国时期秦国一直是一个穷国,版图也是从戎人和狄人那抢夺,一度被称呼为蛮人国度。在这么个国度里,他们没有太多的文艺气息,讲求的是武勇和热血,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朴实。

在长达五百四十多年的历史中,秦国的名将出的不多,一直到白起的出现才算是有个真正意义上的名将。没有太多的名将怎么能从春秋数百个国家生存下来?其实依靠的不是难得一见的名将,而是一个个朴实务实的将领。

显然,穿着旧战袍,身上带伤的吕哲,他在众五百主眼中的影子渐渐与那些留名的、没有留名的,那些遇事勇于站出来的将领重合在一起。

有那么伟大吗?其实是没有的,吕哲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模样,还不是被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