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那一晚,高旗喝了酒,这是高旗为数不多的喝酒,高中毕业聚餐,本科毕业聚餐,研究生班和导师一起,都是在人生新阶段的时候才选择喝酒,之前那些喝酒都是点到为止,基本也就是喝个脸红,这样看来,高旗下基层支援扶贫也算是一个人生的新阶段,曾今高考之后的那种既兴奋又紧张,本科毕业之后那种迷茫和焦虑,再到研究生毕业之后的从容和淡定,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心态也变得越来越镇定,可聚餐那一晚,高旗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高中毕业时候的那种兴奋和紧张,那时候对大学充满希望,同时又感觉第一次远离父母,远离自己的家乡去面对异地的新环境。
现在去支援扶贫,似乎回到了那个时期,高旗还从来没去过农村,农村的一切之前只是在图片或者新闻上,各种媒体上的农村,有发达的,有落后的,有平原的,有高山的,总之在媒体上的农村就停留在脑中的二维空间里面,完全没有一个三维立体的概念,高旗一直在思考,媒体里的农村和真实的农村,是一样的吗?
所以一想到去农村,高旗的探索欲望就变成了兴奋,现在被指派为支援扶贫的专员,高旗很兴奋,就像去探索新大陆一样,可他一细想家人和龚老师对于农村的某些细枝末节的描述,他就开始变得紧张起来,龚老师说现在的农村发展普遍落后于城市,在城镇化的浪潮中,农村的农民工问题、留守老人和儿童问题、农村污染和耕地问题、土地纠纷问题、拆迁问题、观念问题等等一系列在兴奋了没多久之后,就开始变为紧张,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必然在脱贫攻坚过程中要同步推进解决,否则必然影响到这场攻坚战。
聚餐那一晚,就连周筱雨也喝了一些酒,见识过场面的周筱雨似乎对喝酒这种事情很从容,她在聚餐的时候有些说不出的惆怅,虽然和龚老师、高旗谈笑风生,可没有了往日的那种自然风趣,而像是一个礼貌的玩笑。龚老师倒是很高兴,他喝的酒是最多的,不过没有超过应有的限度,他说他向老婆备过案,今晚可以喝酒,然后自己在沙发睡,周筱雨和高旗听见这个,笑的前仰后合,这个看似玩笑的话,实则是一个中国中年男人顾家有爱的表现,喝酒后不打扰老婆孩子,还提前向老婆“备案”,真可谓是好男人的典范。
在龚老师喝了酒聊着家庭的时候,大家觉得这不是龚老师,也不是在部委里的金牌笔杆子龚老师,而这就是一个真实的龚伟杰,都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龚老师在三十岁的时候的确做到了成家立业,可龚老师临近四十,却依然觉得自己有很多困惑,如果真到了已经即将要到来的四十岁,恐怕还是有很多困惑。
龚伟杰身处大城市,生活的压力和房贷的压力是最主要的困惑,虽然国家给的待遇已经很好,可在大城市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中年男人要兼顾家庭,这大概就是困惑的根源之一,说了一小段,龚伟杰话锋一转说,对于现在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各行各业都有生活压力,他的压力已经很小,他就喜欢这样默默的工作,经营自己的小家。
这顿喝了酒的聚餐,没有一个人喝醉,这些清酒度数很低,完全就是起个象征意义,龚老师一直在聊家庭,霎那间,高旗想起了很多短视频和问答平台上某些不知道是否属实的“体制内”人员分享工作经验,在高旗看来如同看讽刺小说,或者说有无病呻吟的意味,他们的诉说的感觉更像在《肖申克的救赎》小说里提到的“体制化”,或者说带着某种说书和演义的味道。
现实生活中的同事里,龚老师显然和那些网络段子完全不同,很多时候龚老师是一个敢于怀疑,积极论证,保持批判性思维的人,而不是一个网络段子里所谓的被“体制化”的人。
琐碎而无关去扶贫的一餐就要结束之前,龚老师意味深长的说未来去到基层,要做好体会世间百态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