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修行的正开心，忽然听到这声质问，近乎本能的反驳。一时间也有些不明白，这声音到底是从何而来，只觉到一股超乎过往经验的强大意念盘踞在他的识海中，散发出汹涌澎湃的精神力量，连忙运转《灵龟镇海诀》镇住心神，隐隐感觉有些熟悉。

这一颗颗水晶骷髅，是一代代食骨巫民强者的遗物，蕴含着浓烈的恶意与戾气，是催动穷奇图腾的核心动力。千百年来全都被埋在图腾壁后，接受着食骨巫民们的膜拜，既是膜拜神明，又是膜拜先祖，二者之间本就有着玄妙的联系。

而李青山一下子把数百个食骨部落的水晶骷髅全凑在一块，布成一个阵势，虽然并没有沟通穷奇的仪式，却如黑暗中的明星一般闪亮。

若在平日也就罢了，隔绝着两个世界，还有自成界域的修罗场，这颗明星再亮穷奇也看不到，但是恰好食骨部落举行十恶大典，将穷奇的意念从另一个世界吸引过来，而问卜的对象又正是野人山。

于是乎，穷奇一下子便把目光投诸在这裏，然后发现了令他十分惊奇的一件事。

正如神兽獬豸能够分辨是非曲直、识别忠奸真伪，穷奇也有着分辨善恶的能力，目的是为了惩善扬恶，把好人吃掉，给恶人好处。

李青山的意志中，牛魔与虎魔的魔性之强，让穷奇都为之惊讶。穷奇的“穷”字，本就有着冥顽不灵的意思，然而牛魔更是顽固不化到诸天神佛都难改其心意，虎魔更是要疯狂的杀戮一切，毁灭一切。

这已然超乎了一般的恶行，摒弃了一切道德束缚，是一种直指本心、执迷不悔的大恶，与之相比，什么十恶大典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玩意。

人类的伦理道德本就近乎虚妄，从最原始的部落，到最高贵的皇族，近亲相食相杀实在是再常见不过，前者是为了生存不得已为之，反而更让人谴责。后者是为了权力，倒能得到许多儒者的认同，甚至加入一方阵营，帮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称颂胜者为明君圣主。

今天是道德的事，在十年百年之后，可能就变成不道德。在这裏是道德的事，换一个地方就是不道德。用大典来破坏这种虚妄，不过是用虚妄来否定虚妄，用形式来对抗形式，只能算得过得去的小乐趣。

食骨巫王还为之洋洋得意，穷奇却在心中不屑，此刻却不由为李青山赞叹，这种恶才是超脱了人类变幻无常的道德观念，一切生灵所拥有的本源之恶，具有勇猛无畏的胆魄，似火燎原的生命力，在重重阻碍中坚持追求绝对自由，爆发出毁灭一切的怒火。

让穷奇感到莫大愉悦、欢喜亲切，没想到在这方世界中，竟能遇到这样的存在。

如果只是到这一步，穷奇便准备秉承惩善扬恶的精神，给李青山一些好处，甚至准备让他代替食骨部落成为这方世界的代言。然而紧接着，穷奇便看到了让他极端厌恶的另一面——灵龟与凤凰的神性。

灵龟擅长禳灾避祸，追求长生之道，为牛魔的坚持赋予了一份理性，虎魔不至于彻底狂乱的为所欲为。凤凰更是象征天下太平的神鸟，其自矜自持的高洁之心本就是一种无形束缚。

这二者同样则是善的本源，发乎一切生灵的本心，从蛮荒中走向文明，看似脆弱变幻，近乎虚妄，但无论被贬低被嘲笑多少次，也始终不曾被磨灭，历经劫火而涅槃重生，越发辉煌。